一杯流年回忆
没有什么可以让谁忘,
没有什么应该被人记;
让谁忘的是回忆流年,
被人记的是流年回忆;
回忆的流年是我的错过,
错过了流年最美好的珍惜;
流年的回忆是我的过错,
过错把回忆走丢不闻不问;
不知流年有没有怨我,
不知回忆会不会恨我;
喝一口流年,
流年埋怨我平淡无趣;
尝一点回忆,
回忆记恨我杂陈五味;
饮一小杯回忆流年,
参一点儿流年回忆,
这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味道。
学校的图书馆是在肉眼能看到的范围内最为庞大的建筑物,四面的外墙都是最牢靠的钢化玻璃,所以用如此牢靠的玻璃,是因为这里面装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海洋,学问的海,知识的洋。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去,都能看到这片海洋里最深邃的蓝,无穷无尽的蓝,是那种让人向往的蓝,那种让人渴望的蓝,那种令人沉沦的蓝。青柠曾经也沉沦在这种蓝中,无法自拔,不想自拔,也不愿意自拔。
站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海洋的边缘,看不到尽头,找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看着在自己眼前的无穷无尽,青柠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好小好小,小到自己记忆中的那小时候。
犹记得自己还是很小很小,眼睛还没有学会看路的小时候,经常被脚下的坑坑洼洼所戏弄,然后栽在了地上,把地上摔的好痛好痛,趴在地上偷偷的朝着左边瞄一眼,又往右边瞧一下;发现左右都没有什么人,马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灰,随便的把手在脸上到处抹了几下,感觉差不多了,应该不会被大人发现的,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若是发现周围有人,先什么不管就号啕大哭起来,等到把自己的委屈、鼻涕和眼泪都抹到抱起自己的那个衣服上,又可以开心的到处去跑,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着蜻蜓在自己的周围飞来飞去,看到小鸟在更高的天空翱翔,然后把自己的两只小手像蜻蜓、小鸟一样展开,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煽动着,可是,自己的脚还是没有能离开地面,可是,自己还是相信可以飞起来的。
看着鱼儿在小溪里欢快的嬉戏,一个人在溪边呆呆的望着,好想下去和她们一起玩,终于自己的小脑袋还是没有忍住那诱惑,踉踉跄跄冲进小溪里,可是,鱼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溪水在自己身边缓缓经过,可是,自己还是相信鱼儿愿意和自己玩的。
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好美好美,听说一个人的时候对着星星和月亮许愿,星星和月亮听见了就会帮那个人实现愿望,于是在每天傍晚太阳刚刚下到山的后边,赶紧将小木碗里的半碗饭刨进嘴里,偷偷跑到离家不远处没人的田野上,等着星星和月亮,然后把自己小小的心愿告诉她们,然后每一次她们都没有听见,然后每一次还是相信她们会听见的。
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终于,有一天。
“青柠,你长了以后想去做什么?”
“长大以后呀!让我想一下。”
“我想去天空和蜻蜓、小鸟一起飞来飞去;我想到小溪里和里面的鱼儿欢快的嬉戏;我想去问星星和月亮为什么总是没有听见我的心愿。”
“咦,好像暂时就是这么多了。”
“那爸爸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上学是什么?”
“上学就是去学校读书。”
“为什么要去学校读书?”
“因为去学校读书,青柠就能学到好多好多的知识,等长大了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爸爸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那真的是太好了,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送我去上学?青柠现在就想去学校读书。”
“等到六月份的时候,爸爸就送你去上学。”
“嘻嘻...六月份...嘻嘻...”
“爸爸,爸爸,我们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会变成小狗的。”
一只小手紧紧攥着爸爸那根巨大的无名指,然后自己开心的笑了,露出那两排弄丢了几颗的牙齿;然后爸爸也笑了,笑得额头上的皱纹都忍不住跑出来凑了个热闹。
接下来,自己开始学着用眼睛去看路,路上的那些坑坑洼洼也很少会来戏弄自己,同样也很少有人会抱着自己,十分着急的问自己摔到了哪里?摔得疼不疼?
接下来,自己很少会学着蜻蜓、小鸟煽动自己的两只小手,偶尔看到有蜻蜓、小鸟经过眼前的时候,也只是呆呆的羡慕着。
接下来,自己很少跑到小溪边去,就连小溪里的鱼儿都把自己忘记了,偶尔经过小溪边的路上,正在里面嬉戏的鱼儿立刻都躲了起来。
接下来,自己很少在太阳下到山的后边,匆忙赶完小木碗里的饭,然后偷偷跑到没有人的田野上去等星星和月亮;只有在半夜熄灯之后,偶尔看见那一窗子的星星和月亮,可是,睡在爸爸妈妈旁边,许愿的话星星和月亮是听不见的,只能把自己的小心愿藏进了自己小小的心里。
“还有三个月就到六月了。”
“还有两个月就到六月了。”
“还有十天就是六月了。”
“......”
以后的每一天里,都是早晨睁开眼之后的等待;以后的每一天里,都是夜里闭上眼之前的期待。
终于,等待来到了六月;终于,期待也来到了六月。
爸爸没有欺骗自己,自己也没有骗爸爸,因为是拉过勾的骗人是会变成小狗的。穿上妈妈去赶场给自己买回来又新又漂亮的衣服和裤子,背上自己最喜欢的大英雄,走在爸爸的左手边,爸爸牵着自己的小手,自己拉着爸爸的大手,跟着朝阳一起走,一起走到了学校。
接下来的每一天里,自己的右手边再也看不见爸爸的身影,自己慢慢的喜欢上了自己的左手边;然后的每一天里,朝阳也慢慢的习惯了没有自己的陪伴,自己渐渐的习惯了和自己的影子作伴。
最后,自己还是知道了,原来把鼻涕和眼泪擦到别人的衣服上是不对的,可是,自己好像已经没有鼻涕和眼泪可以擦了。
最后,自己还是知道了,原来自己是不可能煽动双手就能飞起来的,可是,当自己再看到蜻蜓、小鸟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展开来了。
最后,自己还是知道了,原来小溪里面的鱼儿是不会和自己玩的,可是,当自己偶尔经过离差不多看得见小溪的路边时,小溪里已经看不见鱼儿了。
最后,自己还是知道了,原来星星和月亮是听不见自己的愿望的,可是,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在田野上对星星和月亮许过什么心愿。
于是,自己每天还是一样的背着书包,却不知道书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于是,自己每天还是一样的去学校,却不知道去学校到底是为了什么;于是,自己每天还是一样的在教室里读书,却不知道老师说的东西耳朵有没有听见。
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过着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
“爸爸,读书是为了什么?”
“读书是为了你以后能找份安稳的工作,不用担心风吹日晒。”
“那什么是工作?”
“工作就是能让你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
“那......”
“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认真读书。”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要多,你以后就会知道的,读书都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可是......”
最后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可是自己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自己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怂恿了自己的勇气来问为什么,可是到头来自己连自己的勇气都给弄丢了。
于是,自己每天还是一样的背着书包,什么都往书包里装,却什么都没有装进书包里;于是,自己每天还是一样的去学校,知道自己去学校是做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去学校做什么;于是,自己每天还是一样在教室里读书,却不知道老师说的那些东西,有没有找到去往心里的路。
于是,自己每天放学回家时候,想要把自己在学校里的委屈和快乐说给爸爸妈妈听,可是,只有锅里还散发着余温的饭菜在等着自己。
于是,自己早上起床去学校,想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再见,可是,只有桌子上那孤零零的几块钱证明自己来过。
于是,自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好想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很想他们,自己好不容易把找回来的勇气怂恿到了嗓子眼时候,可是,爸爸妈妈的勇气要比自己勇敢得多,问自己拿过那叠卷子,盯着长在它们头上那鲜红的印记,就好像以前把自己抱在怀里时候的那种眼神,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青柠,你这段时间的成绩又退步了。”
“爸爸,我......”
“我和你妈每天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一锄头一锄头的找那点钱,风吹日晒,每天衣服都被汗水洗好几道,还不是每一锄头下去都能找到钱出来,我们那么辛苦就是想你能好好读书,认真学习,以后不用像我们一样。”
“爸爸,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要知道你读书不是为别人读,而是为了你自己,你知道不知道?”
“爸爸,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别一天到晚只知道玩、玩、玩,等你以后知道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可是......”
可是爸爸把那叠卷子丢给了自己,将锄头扛到肩膀上,转过身朝着夕阳落山的方向走去,在夕阳余晖下,爸爸和锄头的影子变得好大好长。在夕阳下自己看到了一个巨人,肩上放着的是他用来行侠仗义的宝剑,就和他那巨大无比的身体一样巨大的宝剑,一大步,一大步的朝着夕阳走去。
“这不就是自己心里面的那个大英雄么?”
赶忙把爸爸丢给自己的那叠卷子抓在手中,拔腿便追了上去,用力的跑,拼命的追。
终于越来越近了,终于感觉自己就要跑不动了,终于自己就要追上了。
终于,自己还是追上了巨人,却没有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撞到了那巨大的宝剑上,把自己撞到了地上,把抓在手中的卷子撞了一地。
而巨人好像是没有发现自己在后面追他,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力量太小,巨人根本感觉不到宝剑上那一点儿的碰撞,继续一大步,一大步的朝着夕阳走去,自己想要站起来继续追,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睁睁的看着巨人一步一步的远去,自己还倒在冰凉的土地上,挣扎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还是没有能站起来,坐在冰凉的土地上,看着散落在周围一地的卷子,随手扯过来一张。
那卷子的头上是鲜红的两个大数字,六十八,当自己看着它的时候,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难受,它也在看着自己,那眼神中带着几分的嘲笑。
“我让你嘲笑我,让你嘲笑我。”
越看越是来气,终于不满足于自己的嘴上出的气,双手对着六和八的中间撕去,再折过来撕,又合回来继续撕开,直到再也找不到六和八的影子,直到手上都是支离破碎,直到满手的支离破碎掉到了地上。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已经决堤了。
“你哭了?”
“我没有哭,真的没有,是眼泪自己哭的。”
听到有声音从耳朵里进来,抬起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心里的那个大英雄回来了,正在看着自己,赶紧把脸上的泪水擦去,赶紧把眼睛里决堤的地方给修好。
“那眼泪为什么要哭?”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知道。”
“为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是我可以给你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终于,在自己心里的大英雄面前,自己脸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眼泪来过的痕迹,眼睛里的堤岸也让自己修得很坚固,以后都很难再发生决堤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心里的大英雄,行侠仗义的大侠。”
“那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大英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自己还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人问过。
“在我很小很小,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练剑了,每天都拿着剑,没日没夜的练。”
“那岂不是很累,很辛苦?”
“是很累,也很辛苦,累到就连我自己为什么练剑,辛苦到练剑来干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练剑?”
“是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我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不再没日没夜的练习。”
“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发现自己不知道做什么,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就连自己拿了那么久的剑,练了那么久的剑,却连一个从来没有用过剑的人都打不过。”
“然后呢?”
“然后我只能回来了,回来重新拿起剑,重新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都忘记了有多久。”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变成了一个大英雄,住进了你心里,当我知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来陪着你。”
把目光从大英雄身上收了回来,双眼看着衣袖上快要消失的眼泪的痕迹,眼泪的痕迹也没有告诉自己为什么要哭,又看向在自己面前的大英雄。
“我为什么是大侠?又为什么是大英雄?”
“因为你天下无敌,因为你行侠仗义。”
“那我为什么能天下无敌,那我又为什么可以行侠仗义?”
“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因为你手中一直拿着剑,因为你没日没夜的练剑。”
“那我现在还需要没日没夜的练剑吗?”
“你已经天下无敌了,自然不用拿着剑,也不需要练剑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眼泪会哭吗?
“好像知道了一点点。”
弯下腰捡起掉到地上的支离破碎,十分小心的捧在手心,然后张开嘴巴努力的吸了满满的一口空气,把吸进肚子里的空气又从嘴里吹了出来,全部吹在了手心上,满手的支离破碎突然飞了起来,飞到自己的周围,飞到更远的前面,飞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要离开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会的,等到你可以不用拿着剑,也不需要练剑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好,那我等着你回来。”
弯下腰把散落在地上的卷子全部捡了起来,一张一张的摊平开来,然后整整齐齐的合在一起,再卷起来,看上去像一把剑一样。
夕阳下,有一大一小牵着手朝着夕阳走去,后面跟着一个大巨人和一个小巨人,大巨人肩膀上放着一把巨大的宝剑,牵着小巨人的手,小巨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宝剑,一边走路,一边在练习着。
就这样,自己上到了初中,终于又知道了一点点,终于,还是每天拿着那把剑,还是没日没夜的练着那把剑。
就这样,自己读到了高中,终于又多知道了一点点,终于,还是每天拿着那把剑,还是没日没夜的练着那把剑。
就这样,自己来到了大学,终于明白了知道的一点点,终于可以更加努力的练习那把剑,终于可以更加努力的让那把剑放下来。
就这样,自己来到了图书馆的门前,站在这一片广袤无垠,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的边缘,感觉自己手中拿着的剑传来的渴望和向往,跟着左脚的步伐,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