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书云

杨老汉已经年近八十岁,是个退伍军人,身上早就没有了军人的威武,潇洒。现在的他已经老态龙钟,走向迟暮。身体已经出现了早搏、心律不齐,有时心脏暂停。

他每天看着儿子潇洒,英俊的照片,泪水一次次湿透前襟。多少个除夕之夜,盼望着儿子回来一起过春节。可一次次失望,还好有两个女儿陪伴着他们,生活还没有那么冷清。

这一天,他的心脏又暂停了,杨老汉的妻子给远在法国的儿子打去国籍长途。儿子杨帆在法国攻读博士,已经被一家银行录取,经过自己的努力,做得了主任的位置。他的业务能力强,又会查言观色,行长的位置在向他招手。他也在拭目以待。

“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看到熟悉的电话号码,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正在上班时间,推门走出银行大厅。“帆儿,你爸爸心脏暂停,住院了,你快点回来吧!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你爸爸!”杨老太太声音低沉,电话里传来她低声的哭泣声。

“妈,我安排一下,马上回去!”杨帆向领导请假,准备回国。他打开手机,预订机票,最早的航班明天早上八点钟,可惜没有头等舱,只能坐硬座。他在煎熬中度过每一分,一秒。他拿起行李箱带上几件衬衣,匆匆收拾好,昏昏沉沉进入梦乡。在梦中他的父母领着他在绿荫路上奔跑。梦中的他还是那个帅气的少年,父亲的脚步还是健步如飞。嘴里一直喊“帆儿,快,追上爸爸!”他跑着,跑着,摔倒了。他的梦醒了。

多少年没有回国了,故乡还是当年的模样?他睁开眼,用手习惯地看着那块高档瑞士表,时间正好垂直,六点整。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习惯性的冲一杯牛奶,拿出几片面包。他的法国妻子正在熟睡,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像大海一样深蓝的眼睛。白细的皮肤像大理石雕像,淡淡的口红使她更有媚力。他没有打扰妻子的美梦,留下一张字条,用手拉着行李箱,开车去巴黎机场。

进入国际机场,做完安检,取来机票,广播里传来了女播音员优美的声音。“Thefligt.toshenyang.china.is.about.to.takeoff.please.prepare.the.passenger.for.boarding…”

他拉着行李箱向登机口走去。还得等半个多小时,机场大厅里,人人都在刷着手机。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刷着朋友圈,查看朋友圈的动态。难熬的时间终于结束,他随着旅客们进入飞机机舱。抬头寻找着自己的座位,终于入座。

机舱里空姐在一遍遍展示着那几个动作,让旅客们关闭手机,飞机开始滑行,慢慢离开跑道,飞向高空。他随手拿出那本经济学的书,慢慢地一页页翻动。半本书下去了,他已经开始厌倦,慢慢闭上眼睛,似睡非睡地等待时间。机舱里旅客少有动静,三四个小时过去了,空姐开始推着车发送中午饭。饭很简单,他要了瓶饮料,好无食欲。

现在他的屁股在隐隐作痛,还有十多个小时,怎么度过?他开始惆怅,心中烦闷。此时此刻,他很想抽支烟,那是不可能的幻想。回头看看,前后左右的旅客都无精打采。此时此刻,他真想变成一只大鸟,飞向蓝天,看看机舱外的蓝天白云……不知不觉地他又拿出那本经济学的书,耐着性子,再看上上百夜,不知不觉进入书中。

下午五点多钟,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要了份盒饭,一杯饮料,食不知味地免强下肚。还有几个小时,他看完那本书,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不舒服的硬座上,觉总是睡不好,他觉得有种无法忍受的煎熬。天完全黑了下来,机窗外的片片云彩已经模糊,从机窗向下俯视,地面上已经是万家灯火,五颜六色的灯光把夜晚装点的非常美丽。

未完待续

不知不觉中黑夜即将过去,机舱里已经蒙蒙亮,天要亮了,离家越来越近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空姐终于说出了那句等待已久的话。“旅客同志们,飞机就要安全着陆了,请旅客们带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飞机!”

他从机架上拿下自己的行李,随旅客下了飞机。时间已经是早晨六点钟,他给大姐打去电话。在病房里守护父亲的姐姐似睡非睡,从梦中醒来,听到了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立即披上外套,起身开车去机场,告诉妹妹看好父亲。

杨帆从机舱里出来,走向机场,一股寒气应面扑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身高档雁尾服已经不能御寒。习惯了温带海洋性气候的他,忘记了这是中国的北国长春,那里四季分明,温差很大。

他走出机场,在机场外等待他的大姐在东张西望,他也在东张西望。当姐弟的目光相遇,他感到惊奇。姐姐的容貌已经改变许多,眼角上爬满了鱼尾纹,皮肤不再光滑,白细的皮肤变得暗黄,只有那双眼依旧闪光。她已经成了典型的中年妇女,不注重打扮,和自己的妻子比像个出土文物。身上没有淡淡的芳香,没有妻子的纤纤玉手。

“杨帆,你终于回来了,跟姐回家吧!妈妈知道你回来,她一夜没有睡!还在等着你!”杨帆上了姐姐的国产车“上海大众”。现在他才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家乡,北国长春。

高楼大厦比以前多了不少,大街上还是呼呼刮着北风,好久没有感受到寒冷的滋味,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忘了家乡的气候,还有冬日凛冽的寒风。“明天姐给你买件羽绒服吧,这里是北国长春!”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穿羽绒服了,真不习惯了!”姐弟说着话,不知不觉地到家门口。他们从车里下来,朝家走去。还是从前的旧楼,没有电梯,他们在一步步走向台阶,爬向四楼。杨帆终于爬上四楼,母亲为他开门。母亲开门,看到久别的儿子,眼泪夺眶而出。

未完待续

“帆儿,你终于回来了!妈想你头发全白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妈,我太忙啦!离得那么远!”

“做飞机累了吧?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去睡会儿吧!”

杨帆进入自己曾经的单身房间,一切如故,但心里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看着过去的床铺,还有写字台,书架,都是那样的陈旧,一种莫明其妙的厌倦感油然而生。

他身上高档的西装和这里的陈设格格不入,他关门出来,走向母亲的房间。房间的陈设也是那么陈旧,但母亲尽力收拾的干干净净。

一天没有吃顿饱饭,他的肚子有点饿。杨老太说“帆儿,想吃点什么?妈去给你做!”“随便什么都行!”

杨老太煮了两碗面条,放上两个荷包蛋,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屋子里飘荡着香油和葱花的香气。“帆儿,趁热吃!”

两碗他多年没有吃过的家乡饭,看起来并不诱人。他多年没有用筷子,像个小学生,那么别扭!习惯了用刀叉,吃西餐,他用筷子把面条一根根送进嘴里,真是费力,又费时间。他吃了一碗,另一碗怎么也不吃了。家乡的饭,已经不合乎他的口味儿。一身洋装,一副洋人的肚腩。家乡已经不那么亲近!

“姐,我随你去看看爸爸!”“你不再歇一会?”“不了,一起去吧!”“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买件羽绒服,你穿得太单薄了!”“姐,我给你钱!”“姐买羽绒服的钱还是有的!”“妈,我这是我的五万法郎,给我爸治病用!”他的姐姐一会儿回来了,给弟弟买了一件黑色羽绒大衣。杨帆用手摸了摸,看了看,觉得挺别扭。“穿上吧!外面冷!”

他穿上大衣,觉得怪不自在,姐姐一直在劝。姐弟一起去了心脑外科病房。这个科室特别忙,特别是冬季,老年人发病率特别高。病房里,走廊里,到处都是人,一股难闻的气味沁入心肺,他感到阵阵难受,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直往上撞。他来到父亲的病房,已经用上了进口药,他从昏迷中苏醒。姐姐在父亲耳边轻轻叫着。“爸,你的儿子回来了!快睁眼看看!”

病房里,杨帆的容貌特别吸引人,人们投去羡慕的目光。“爸!我来了!”这一声像一声惊雷,把杨老汉从睡梦中惊醒。他听到了儿子的呼唤,用手擦着眼角的泪花。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让女儿扶他坐起来。病房里的人也在和杨帆打招呼,他已经想不起家乡的土话,礼貌地笑笑,点点头。

“姐,我出去办点事!”他从病房里出来,打了个出租车,去了一家高档宾馆。他想好好睡一觉,十五六个小时的飞机,把他折腾的精疲力尽。

杨帆在宾馆美美的睡了一会儿,洗洗澡,要了份西餐。晚上他的母亲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他回了句已经吃过了,不要母亲忙活了,也不到家睡觉了。姐姐说带他出去转转,他回绝了。

长春的天气是冷的,严寒让他烦感,到处是土里土气的陈舍,他无法在这里停留。他又打开手机,准备订返回巴黎的机票,后天早晨有航班。晚上他又一次无奈地来到父亲的病房,和父亲说了工作的情况,说他的工作比较忙,让父亲原谅他,理解他的不孝!

杨老汉在悄悄地擦着眼泪,抓住儿子的手舍不得撒手。仿佛刚刚得到一件贵重的宝贝,舍不得让别人带走一样。杨帆离开了父亲的病房,直接去了宾馆。

在宾馆和她美丽的妻子正在刷着微信,一种甜甜的微笑挂在脸上。他打开电视,欣赏着巴蕾舞演员的舞蹈,听着音乐漸漸陶醉。父亲的病情是否好转,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他的父亲、母亲、姐姐,都无比难受,为他失望。这片曾经养育他,培养他,生活过的土地,他好不留恋。这里不属于他,他的梦在异国他乡。那里是他梦起航的地方。

他又一次飞回了法国巴黎,病房里的父亲受到打击,又一次心脏暂停。无论亲人怎么呼唤,他永远也飞不回来了。

有人说:生儿养女梦一场,杨老汉把儿子送到法国,父子只有在梦中相见,那是他永远的梦。他再也抓不住儿子的手,再也不能抚摸他的肩膀,感受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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