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儿,我是在哪里。”
我伸出双手向前探去,然而空无一物。
我的面前只有白色的一片,目光所及的,都被染成了白纸。
当我低头看时,脚下空无一物,不知距离脚多远的地方,也不知是真是假,那里是一片星空,遍布着闪烁的繁星,它们就像在一块黑板上的荧光一样散发着微不可观的光芒,但,看起来,魅力惊人,似乎有一种力要把自己吸过去。
我在空无一物的世界里漫步,白色的世界,雪似的世界。在这里,我的思考想法之类的消失不见了,我只是一味的向前走,向前走,不慢不快的,也不去想什么。
我不知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会到哪里,我会变得怎么样,我也从来没想过会怎么样。这里消耗了我的所有,所有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向前走了。
只剩下了这个。
我脚踩着夜空,微弱的星光从脚下照上来,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到的一幅光景,我足以因此而感到自豪,可我现在连自豪这份心都丢到不知哪了。
“你来自哪儿?”似乎一个声音问我。
“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道”
“你是打算这么一直走下去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
我停顿了一下,便没有再回答。我牟足劲从自己身体里搜罗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可仍是徒劳无功,对于自己我丝毫无知。
我从哪里来?到底,我是谁?——我不知道。
“我一路看过千山和万水
我的脚踏遍天南和地北
日晒或是风吹我都无所谓
路边那朵蔷薇鲜红的纯粹
关掉了手机管他谁是谁
不要去理会是是与非非
天亮走到天黑从不觉疲惫”
“千何,接电话。”
熟悉的歌曲唱响在耳边,远走高飞这首歌最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它的每个韵调似乎已经渗透进了我的身体,听到它,感觉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刚睡醒的感觉每个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尤其在这种天已经黑下来的晚上,感觉周围是虚假的,身体绵绵无力,脑子迟钝的好像里面卡了一快石头。
“醒醒了,千何,快醒醒,接电话”母亲的声音从前方副驾驶座传来。
父亲正驾驶车,一手托方向盘,一手夹一根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甚是悠闲。
“千何,醒了没”母亲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醒了,醒了”我有些无力的喊道。
黑漆漆的车子里,什么都看不到,我的右边是一堆衣物,手机大概是埋在里面了,只能靠听手机铃声,摸索手机了。
我稍稍挪了挪身体,右手向远处探了探,运气很好,一下子便抓到了手机。
顺势,也连上了耳机,看到一个未接电话,是方泽石打来的。
“谁打的电话”母亲在前面问道。
“除了小石,还有谁会跟我打电话。”我的声音仍然有点儿无气。
“青琏不是从初中就跟你们玩了吗,说不定是她打来的,没什么不可能的。”母亲的话里有些笑意,最后那句‘没什么不可能的’声调明显升高,别有深意的样子。
母亲的意味我理解,记得小学四年级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一眼就从班里众多女生里挑出了清琏,还名目张胆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是这女孩能做我儿媳妇就好了,多么可爱的女孩啊。
我仍然清晰的记得那尴尬的气氛,看着清琏脸蛋通红紧张的样子,一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母亲这口不遮拦的习惯得改改,我也说不少便了,而父亲老是说‘我觉得挺好,我就是因为这点才看上你妈的,不然也不会有你’,每每说到这里,对话也就结束了。
老爸的意味很明显,就是让我打消这个念头。
“清琏有事找我的话是不会打电话的,要么是在QQ上留言,要么发短信,妈我都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不好气的说道。
我拿起手机,给方泽石打了过去。
还没来的及反应,电话就通了。
“喂喂,千何呀,告诉你个好事,你石哥我有女朋友了,怎么样,为我感到自豪吧。”
“噢”我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仍有种无力感。
“呃呃,怎么感觉你没啥反应啊,这可是你石哥我的人生大事,你怎么不激动一下。”方泽石尖叫般的声音,快把我耳膜振破了。
“这么大声干嘛,我带着耳机呢,又不会听不到。”
“呃呃,有点小激动吗,毕竟是第一次。第一次嘛,有谁会不激动呢。”这一次,声音有变的有些扭扭捏捏,很不正常。
“好吧,对象是谁”我把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里有些生硬。
“厄厄厄,干嘛这么硬气,好好相处不行吗。”小石的声音变得有些‘矫揉造作’,听着很不舒服。
“我现在很困,没什么事就挂了啊。”
他似乎听得出我有些不耐烦,也就没继续耍他的小性子,正儿八经的说道:“她叫言雅,你不认识,现在不上学了,她是我小学同学,最近联系上的。”
我跟小石是初中认识的,他家一直在城里,我老家在一个小镇,中学的时候进城读书,才认识了小石,初中之前的事我们也从来没有谈过,所以小石小学认识什么人,我自然不知。
“想不想看看她的照片,我可以现在发给你哦,只要你叫我声哥”小石用拐卖儿童那种及富有诱惑的语气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她可是个大美女哦”
“没兴趣”我一句话打断了他。
“你还是如此冰冷,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样子,唉,这样可不行啊,你要是个帅哥还好说,可你长得实在太普通了,唉,不行呀,你这是要当单身一辈子的节奏啊,哥我为你担忧啊。”
听着小石处处为我着想,我欲哭无泪,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不知用什么句子来表达我对他的无奈。
“又是没反应,你这家伙,好气人!”
“既然知道我好气人,还跟我打电话,你这不是找气吗。”
耳机里几秒没有传来声音,我想小石大概是在搜罗句子,好继续我们之间的谈话。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么!”突然小石蹦出拉这么一句话,有些惊人,竟然把世界都谈上了,我想他是不是把他仅仅是个高中生的事抛之脑后了。
我坦白回答:“不知道”。
“好好想想呀,你——”
“白银时代!?”我试探性的回答。
“······”电话那头发出奇怪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外星语言,完全不知所云,看来他是无语了。
“莫非是黄金时代!?我觉得也是,毕竟现在这么流行买黄金首饰。”
“·····”
“那是、小时代!?”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小石可是最不爱看青春爱情电影了,他怎么会同意这个。
“我、、,千何呀,不是我说你,你可真是跟世界脱轨了,现在是可是看脸看钱的时代,没有这两样,你怎么在社会上混啊。”小石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教导我,盼我回头是岸。
“我一样也没有。”我很诚实的说道。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混社会的,这两样起码也得有一样,脸是变不了的,但钱吗,可以挣啊,就是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工,我们俩一起打工,相互也好有个照应。”我隐约听到小石得意的笑声,这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像挠痒痒一样,弄得浑身不舒服。
他终于把他的目标说出来了,总之就是他缺钱了,要去打工,想找个伴。
“不去”
“厄,你好好想想啊,打工的钱能买好东西啊,至少你爸妈管不着。”
“我什么也不想要。”
“这个你也可以···”
我声音稍微提大了点,压到了小石的声音“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交往谈恋爱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还想着打工,你是不打算高考了?”
“哪有,打工是高考完做的,现在只是先计划好。”小石解释道。
“高考完计划也不迟,分心的话,考一塌糊涂你就可以没地方哭了。”我反驳道。
“我····”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若有若无的回了声“好吧”。
“没什么要说了吧。”
“没——”小石欲说又止,似乎在犹豫什么。
“那就这样吧”我有些绝情的说道。
“好——吧”
我挂断了电话,熄灭了手机屏,把眼神转移到车窗外,窗外黑漆漆的,我好像进入了无限黑暗的深渊,只有车前面的两个灯照射出强烈的光柱,两束光柱把混沌的深渊分成了两半,一半代表寂静,一半代表幽怨,而我处在寂静与幽怨之间,忍受着难以忍受的淡漠。
今夜,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至少在车里的我看不到,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一切,让我想起了海子那句诗‘天空一无所有’,只不过在这里要改成夜空。
“小石说什么了,跟你打电话。”母亲总是忍不住要问我关于我的一切私事,虽然,到目前为止对我来说没有一件真正值得称之为是私事的事,但有些事至少看起来像是私事,就比如现在,我可以对母亲狂说‘这是我的私事,您不必知道’,但这么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况且我根本抵不住母亲温柔的声音,母亲的声音每一句在我听来,都像是有魔力,无形之中翘起我的心房。
“不是关于我的,就是告诉了我他叫女朋友了。”
“什么!我家千何都还没女友呢,小石那小子怎么就有了,这怎么能行,千何,记得快点找个,把女朋友带回家让爸妈瞅瞅,不能让小石那小子比下去!”
母亲说话真的是太可爱了,我都忍不住要笑了起来,但是,笑容里更多的是无奈,莫名奇妙的无奈。
“快高考了,不谈这个。”
我斜了斜身子,整个侧身靠在车门上,半边脸贴着车窗。
母亲见我不再说话,就又问了起来:“还说什么没,你们谈那么长,总该说点别的呀,快说说,让妈也知道知道。”
“其他的也没什么,就是问我高考完去不去打工。”
车子向左转,我被一股力向外拉扯,整体向上浮,有种飘乎乎的感觉,不经意间,这股力就消失了,像没存在过,我的侧脸重新回到之前被挤压的状态。
“那千何,你是要去打工啊。”母亲口气里有些不舍,这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可我知道,不会。母亲对我的爱和关心,显而易见,可母亲从不会为我哭泣,即使是我受了不可忍受的委屈,母亲不会。
她好像把对我的一切泪早已哭尽了,在我所不知道的记忆里,在她身体里,关于我的泪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对我的刻满忧伤关心和爱。
“不打算去”
“真好,你高三这年,妈妈一个月都见不了你几次,你可真不知道你妈我有多么想你,一直想你会不会照顾好自己,万一感冒了呢,而且上了大学半年才回来一次,不敢想半年不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会照顾好自己吗,唉,种种担忧啊,要是暑假你再出去——”母亲没有继续后面的话,可能是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对我的担心了吧。
“迟早我也是要一个生活一个人照顾自己的。”
“我觉得该让千何好好锻炼一下,对他也好,暑假跟同学去打工也不错。”开车的父亲说道,他的手上烟仍然亮着光,双眼目视着前方,很专心的样子。
那散发红光的烟头,在黑暗中像柔弱的烛火,一不经意就会熄灭。
母亲没有回答,车子里瞬间沉默下来,关于我的这方面,母亲有着坚决的不可妥协,她总会在这个时候把以往的可爱丢的一丝不见,从她的沉默中无人不会感受到她的沉默,在这个时候,父亲也一语不发,从我的记忆力搜罗,在关于我的方面,父亲从来没有反驳过的母亲,一次都没有。
母亲的沉默,仿佛是在对我赎罪,是一种十分沉重的意味,而父亲的不语,似乎在对我和母亲赎罪,这比母亲的意味还要沉重十倍。
我的家时不时的会突然沉重下来,至于原因无从得知。
这个时候,就是每在家里气氛沉重的时候,我能从这沉重不安的氛围里窥到一小点别的异样,那是纯粹的爱,也是纯粹的遗憾,更有纯粹的无奈,而在这无奈里我又似乎窥视到了关于我的,那段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时间悄然而过,离终点的距离可对全程忽略不计,这条路我走过不下百遍,在某种意义上说,肯能超越了千遍,过不久,大概五分钟不到,车就能开到家门口。
车子里,仍然安静,静的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我清楚的知道,这时母亲和父亲的思想很清醒,只不过都在想其他的事。
我也一样,在想着其他的事。
我的眼睛透过车窗盯着近在眼前的黑暗,黑暗里看不到有任何可看的东西,更不用说好东西了,我甚至感受不到一丝声音的存在,感觉,一切都死掉了,在这不到深夜的夜晚,一切都死掉了,不包含一丝希望。可一旦阳光照射在这片土地,希望看似就会回来,给人以憧憬的假象,因为,过不久,不用多久,可能在不经意间,死掉的黑夜就又会来到,一切又将不含希望,我想,要是世界不再这么周而复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幻想的沼泽里挣扎,因为现实仅仅给你一时的美好,到最后,黑暗会重新来到,一切又将覆灭。
我似乎总在想一切关联死亡的东西,我这这种思想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悲观想法,非常令人惊悚的想法,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妨碍到我的生活,因为看起来,我和那些有梦想积极的人看起来一样,都在努力学习,并且有时候很拼命,一日三餐一次没少过,也会尊敬长辈,我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如此说来悲观乐观之流与现实是毫不相关的。
我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大概是我养的猫死掉的时候,也有可能是我亲眼目睹某个人死掉的时候,因为死亡,把我带进了另一个世界,而现在的我,确切来说,很可能也是那个世界的人,我不过是现实的bug,一个纯粹为了爱而存在的bug。
即便是现在活着的我,在我看来我仍是不是活着的,至少我本人是这么认为的,我缺少一个能让我的心脏悸动的契机,那是什么样的事,我也不清楚,应该跟我第一次醒来有关,跟我曾经的沉睡有关,也跟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车子一声震动,车前的灯熄灭了,车内明起了灯,明晃晃的把我的一切思绪都燃尽了。
“到家了”,父亲说了一句,便慢慢整理他的东西,母亲随后也开始整理东西。
“千何,困了没,困了的话妈给你收拾东西,你先去睡吧。”久久未开口的母亲说道,在相对一天来说短短的时间里,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陌生,惊了我安静的心,不知真是她声音突然变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恩,那我先去睡了。”我没思考其他,在灯光亮起后内心就白了一片,我照着母亲的话下车就去睡觉,打开车门的瞬间,我突然有股想吐的感觉,大概是在恶心自己,恶心自己的自私,恶心自己的态度,走进黑暗里,在这份独一无二的自私感被黑暗的麻木埋没后,我开始期待明天是不是个下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