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喜欢,是无声的潮汐,只在心底涨落。我慢慢地,近乎屏息地靠近,又退却。我们之间,悬着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它映着朦胧的光影,勾勒出你模糊的轮廓,却又将一切真实的温度隔绝。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一声稍重的叹息,仿佛都能让它瞬间碎裂,露出其后可能空茫的底色。于是,连那些寻常课间的闲谈,也因这份小心而失了声息,只余下空旷走廊里回响的寂静。
爱慕一人,竟成了一场注定孤身的远行。心头的眷恋有多沉,脚下的路途便有多远。我不问归途在何方,亦不知终点为何处,只求这一程跋涉,步步回首,皆能无愧于心,无怨于己。
于是,幻想成了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不止一次地,我铺开名为“未来”的图纸,执笔勾勒。你的身影,你的笑靥,你的气息,你的一切细枝末节,如墨迹晕染,霸道地侵占了图纸的大半山河。那宏大的愿景里,有红毯铺就的圣坛,有霜雪染透的双鬓;而那微末的角落,也尽是你的痕迹:是晨光吻在你睫毛上投下的细密阴影,是厨房里你衣袖挽起时,手腕纤细的弧度,是羹汤氤氲的热气中,你衣角沾染的那一缕人间烟火……这些琐碎如尘的日常,在想象的沙盘上,竟被无限放大,纤毫毕现,构筑起一座名为“我们”的城池。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张精心绘制的地图,而非脚下真实的疆土。是旅人焦渴时,望见海市蜃楼而饮下的虚幻甘泉。明知是幻影,却依旧心甘情愿地以这幻影为路标,在灵魂的荒原上,固执地描摹一个名为“共同”的轨迹。直到某个清冷的清晨,窗外陡然射入的、毫无遮拦的日光,像锋利的冰凌刺破梦境——我才猝然惊醒。那场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未来图景,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我独自上演的独角戏。
沉重的行囊里,塞满了精心折叠的未来蓝图,却无人能分担它的重量。道路在脚下固执地延伸,爱意有多深,横亘的距离就有多长。原来那层薄脆的窗户纸,早已不再是心与心之间温柔的阻隔,它悄然矗立,冰冷而沉默,成了这漫长孤旅中一道无言的界碑——它划分开的,不是两颗心的距离,而是两条注定只能各自跋涉、永难交汇的命途。
纸上的千山万水,再壮丽也只能由笔尖抵达;心原上疯长的城池,再繁盛也唯有孤独的脚步能去丈量。那层纸,终究未曾破。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映着我独自跋涉的身影,也映着另一个世界,模糊而遥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