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色还未尽亮。远处，余剩的幽蓝被金色的晨曦一层一层逼退。空气里有凛冽的清寒。周遭一切仿佛都屏了息，等待着破晓那一刻的惊心动魄。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地微微地震动。我从掩护的山石后面探出头，看见一队兵卒，魔族的打扮，大约三千人的样子。同先前的线报一般无二。
那些兵卒勒紧了马，身体的线条绷紧，脸上显出疲累的神色，看来是连夜赶路而来。那是一队往西辽方向去增援的人马。
突然，当先的一匹枣红大马尖锐的一声嘶鸣，猛地栽倒下去。“妈的，有陷阱……”马背上那个粗壮的魔族士兵重重地摔到地上。接二连三地又是几声嘶鸣，叫骂声此起彼伏，好几个士兵滚落在地。战马受了惊吓，横冲直撞，四处踩踏，士兵们狼狈地躲闪。
我轻轻一挥手，两百个天族士兵从埋伏的草丛和山石后面闪出来，迅捷地杀入敌人阵营，手起刀落，结果了几个尚在愣神的敌人性命。
敌人很快反应过来，举剑开始还击。待看清对方数量比自己远远不及，更是气焰大涨，咄咄逼人。
不论我们的士兵如何勇猛，终是以寡敌众，很快落了下风，且战且退，狼狈隐入丛林之中。
那些被激怒了的魔族士兵怎肯善罢甘休，提着刀直追过来。
天光尚未大亮，树林中晨雾未散，更加幽暗。
忽然间，战鼓大作。林子里影影绰绰，全是人影，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能盛数。
嗖嗖的几声响，利箭破空而来，羽翼颤动，迅捷无比地射入犹自惊慌失措的魔族队伍里，哀号之声此起彼伏。
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自林间跃出，翩若惊鸿，向着魔军为首那人直扑过去。只一剑，堪堪刺过咽喉，轻盈如裁撤一匹上好丝帛。足尖在马头上轻点了一点，一个纵身，倏忽隐没，再不见踪影。赤红的鲜血到此时才喷溅出来。那人瞪大了眼，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永远无法再明白。
杀——
天族士兵们从隐蔽之处涌出，冲入刚刚失了头领的魔族队伍里，势如破竹，勇不可当。
直杀到将近午时，林中的浓雾散尽了，阳光直射下来，方看清周遭那些瞳瞳的人影竟只是几个稻草扎的人形。
凤九提了剑，站在遍地残骸的林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士兵们清理战场，清点战俘。她铠甲上沾了血污，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鬓边。无论刚才军中夺将的那一招如何凌厉洒脱，此时也多多少少显出些疲惫来。
“这个虚虚实实的计策甚妙，亏你想得出来。”我忍不住夸赞她。
她转头看过来，笑得骄傲而从容。
我竟觉得有些恍惚。三年了，三年前她是昆仑墟甜美娇俏的小师妹；如今，她是乱军中取敌首级的一军统帅。
半空中飘下一朵祥云，化出一个披着银色铠甲的仙使来，却是帝君跟前传令的伽匀仙官。
“凤九女君，叠风将军，”伽匀合手作了一揖。
“仙使。”我向他回了一礼。
“伽匀。”凤九高兴地跑过去，“看到你真好。”
“要是大家看到我都像你这么高兴就好了。”伽匀笑着挠了挠头。看来这传令的美差还挺叫他苦恼的。
“要不咱两换换？”凤九打趣道，“你来领兵，我去帝君跟前当差。”
“领兵我哪里敢。”伽匀连连摇手，“我倒是也想上阵杀敌。不如女君收我做个马前卒吧？”
“我怎敢同帝君抢人？”凤九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哈哈，女君可是帝君跟前的红人。您若想讨要个什么人，帝君万没有不给的。”
凤九也十分爽朗地笑起来，脸颊上浮过一抹红晕。
“仙使特特赶来，可是帝君有什么吩咐？”我怕这两个人不知要聊到什么时候，只好将他们打断。
“啊，是。”伽匀自袖中取出一份军令，“帝君命二位将军率一万兵马，三日之内拿下抚夷城。”
那抚夷城是个不大的城池，但城防却坚固得很。那城到几个战略要塞的交通都颇为便利，据探子回报，抚夷城乃是魔族用来存放粮草辎重的仓库，布了不少兵力，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用一万兵马拿下抚夷城虽然不易，倒也不是不能。只是这抚夷城是个囤粮的重地，魔族不会轻易放弃。要是他们调大军反攻，一万兵马却未必守得住。”我对帝君的这个命令略略有些不解。
“将军说得极是。”伽匀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帝君说了，只攻，不守。”
“只攻不守？”我更加疑惑。
“我明白了。”凤九眼中灵光一现，“翼军和魔军已经在西辽平原同师父打了三天三夜。我们从此处赶去支援路途遥远。不若攻下抚夷城，逼碟措分兵回防，如此一来便可解了西辽之围。”
“果然女君最明白帝君的心思。” 伽匀伸拇指比出一个赞许的手势。
凤九会心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
“只是，这只攻不守，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到底有些可惜了。”我看着几个受了伤的士兵相互搀扶着从我身边经过，满身血污，疲惫不堪。
“不怕。”凤九狡黠地眨了眨眼，“一旦攻破抚夷城，立即放火烧了所有粮草。还他们一座空城。”
“帝君也正有此意。”伽匀点头道。
“伽匀，请回去告诉帝君，我们有把握拿下抚夷城，请帝君放心。”凤九神情坚定，自信满满。
“那就有劳二位将军了。”伽匀拱一拱手，“我还要去三殿下处传令，这便走了。”
“伽匀，”凤九急急将他叫住。
伽匀停步转身。凤九走近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帝君他，近来可好？”
伽匀面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道，“女君放心。帝君一切安好。帝君还夸赞女君前几日邢城那一战用兵如神，智计无双。”
凤九抿了抿嘴，唇角微微上扬，眼里显出温柔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