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赵家雇程度来的时候,老爷子和两位小姐的指示是:谁欺负我们家小子,你就打他。
程度一边给主子包扎手,一边琢磨:那龙哥自个儿折腾自个儿的时候,我打谁啊?
几个小时后,赵小惠一脚踹开了赵瑞龙的房门,后面跟着一脸战战兢兢的叛徒。
02
哭哭鼻子痛痛快快闹一场也就算了,反正二小姐都习惯了,可赵瑞龙眼睛干干的、不说话,这样子反倒有点吓人。
二小姐仔细瞧了下:“有几个口子太深了,得打破伤风,你起来。”
赵瑞龙皱着眉像是在不声不响地想事情。好一会儿,他问他二姐:
“姐……你说,一个女的,跟她老公也过不下去了,但就是不肯离婚,这是为什么呀?”
至于这么就为了拖住对方而给自己找不痛快吗?那样她自己不也没办法再找吗?
“又是你的那个有夫之妇啊?”赵小惠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这点儿出息:
“凡是有感情基础的夫妻俩,哪儿有第一次提离婚就离成了的呢?你就是没结婚,才会把女人气头上的乱嚷嚷当真。”
“可是,架都吵了好几年了呀。都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那种。”
二小姐把着弟弟的脑袋晃荡了下,倒并不是伤心傻了的模样,里面的东西应该还在,就也放下心,认真地为他受业解惑:
“不愿意离婚的一方要是女方的话,那就是你的不好了呀。”
没感情了又不愿意分手,那肯定是你这个备胎做得不靠谱。
赵瑞龙显然没懂。
二小姐有点无奈,真的是性别差异吗?她家小混蛋平日里这么狡猾一人儿,怎么也有这样神经大条的时候:
“你得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
03
“你得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
他家二姐这么对他说。
他,赵瑞龙,站在欧阳菁的角度上?
她是抢走李哥的那个人,是占着人又不知道珍惜的那一个。李哥会为了她请一周的假去照顾她术后恢复。会为了她压低声音出家门打电话。知道她不耐烦听他工作上的事,便在她面前从不提工作,或者至少在意识到之后立刻制止自己。要是让他站在她的角度上,和李达康争吵,甚至萌生离婚的想法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想想,孩子都有了,那她得多大了?三四十?”
“四十出头。”更年期的女人,不可理喻。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年龄大些,又是离异,那找另一个人重新开始的几率就很小了。可要是她一个人生活,那换个灯泡通个厕所都是问题,生了病也没个人照顾。她是什么样的人?自理能力强吗?”
“额,饭做的很难吃。好像也会时不时生下病吧。”
对,其实欧阳菁做法并不好吃,连赵瑞龙的厨艺都比不上。李佳佳以前悄悄和他说过妈妈做什么菜都是一股生抽味儿。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难怪她家小子要学着自己下厨房,二小姐扶额自省:家里的教育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家小子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人给拐走的:
“这样的人分明就还是个小公主,没个人照顾她可怎么办?”
也许欧阳菁最初看上的就是他李哥这一点呢?赵瑞龙想。
会照顾人,又可靠。
那时候的李达康是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儿去挖一夜的海蛎子的人呢?他无法想象。
也许是因为那是在他工作之前吧?
李达康和他所从事的事业存在着优美的化学反应,他谈起对城市建设的见解时,就像诗人吟诵着自己创作的诗歌,或是画家用画笔在纸上细细勾勒光与影的交合,眼睛里,豪情壮志和孩童一般的天真并存着。
他第一次梦见李达康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也许这就是赵瑞龙和欧阳菁最大的区别,他认识李达康在他和工作相遇之后,而欧阳菁在那之前。想象从第一梯队蓦然掉到第二位的落差。
他不敢想象,被李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哪怕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他把他们老赵家的种子洒满汉东大地——
他二姐狠劲地敲了下他的脑袋。
“回神儿!让你从别人的角度看下世界,你想什么呢?”
清醒,赵瑞龙对自己说着,豺狼还没打完呢,保持清醒。
04
“我问你,你是不是连你喜欢她都没告诉她知道啊?”
肯定没有,赵小姐想,多少削尖了脑袋想往咱们跟前凑,除非是白眼狼那样不识抬举的,哪个人会拒绝她家瑞龙。
赵瑞龙摇摇头,我又不傻,婚内表白,我哥会把我赶出门儿的。
“那就对了嘛。你当人人都是娜拉,女人一旦走出一段婚姻,又没有另一个人及时出现,接洽,就会变成了别人甚至自己眼中‘离了婚的可怜女人’。所以,要是没找好下家,谁敢轻易就迈出这一步啊?”
下家……下家?!!
赵瑞龙睁大了眼睛:“找好下家,那不是婚内出轨吗?”
二小姐看着小弟一脸愤然地模样,禁不住就笑了出来:
“我们家小魔王什么时候三观这么正了?谁教你的呀?出轨?打个啵、找个酒店干一炮,发生了肢体的负距离接触,那才叫出轨。精神上跑偏一点谁都会有,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二小姐就疑惑:
“你矜持什么呀?表个白又怎么了?”
她拉着弟弟的耳朵轻轻扯了扯:“你不跟她说清楚她怎么知道自己不用担心离了婚后的生活?笨呐。骑驴找马,骑驴找马,没见着马,就是头驴也得先骑着啊。”
“不是驴!!!”他李哥明明是千里马。
“啥?”二姐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赵瑞龙瞬间就弱下声来:“没……没啥。”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也运转着:难道要我出马骗一下这位没有安全感的大小姐?
他狠命地甩了甩脑袋。不行,就欧阳菁那张漏风的嘴,随便告诉个什么人,他在他哥面前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可是,王大路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嘛?
他试图以欧阳菁的择偶标准去考察王大路。
他没有李达康长得好看,没有李达康事业成功,也没有李达康那么对感情一袋子海蛎子直来直往,追人直接上聘礼。
他大概理解欧阳菁为什么没被王大路勾走了。
再说,王大路肯定也还没跟欧阳菁表过白吧?看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和欧阳菁见面时又总有李佳佳在场。
“姐,咱们连锁酒店的酒水那一块儿,有进过大路集团的酒吗?”
03
“什么大路集团?这我怎么知道,怎么突然提这个?”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就问一下,酒水单里也该有点国产的红酒牌子,价钱便宜些的,否则老是那么死贵死贵的又不让自带酒水,太不亲民了。王大路是李哥的老同事,下海了搞食品那一块儿的,他们家红酒做的还可以,咱们也帮衬下。”
他也是时候交一下这个朋友了。
二小姐刮了刮小混蛋的鼻头:“你这顺水人情倒是做得好。”
虽然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家小混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又生出了什么坏心思。这个二小姐是不怕的,反正他们家大业大,小混蛋搅浑了哪片海捅破哪处的天,他们都兜得住。
“走,你今天必须给我去医院。”
04
“对了,给你提个醒,”赵家二小姐在押送小混蛋回家的路上才想起这一茬:“老爷子那边儿你别老拿李达康当挡箭牌了啊。林城那边出事儿了。”
像小时候淘气爬树时失足跌下来,后背先着了地。剧烈的撞击一下子夺走了肺里所有的空气,缺氧的大脑充斥着嗡嗡嗡的声音,方才的筹谋也像断了电的台式机上没来得及保存的文件,全丢了。
他想他哥一天到晚老往现场跑,还老爱到下面去搞调研,那工地多危险啊,什么东西砸下来安全帽根本顶不住,县里面大多是土路,随便翻下车。
隐约间,零散的字句飘进他的耳朵里。
“开发区”……“李为民”没有丝毫的意义。
而他二姐在前面走着,恍然未觉他的异常,继续和他絮叨着,像聊大院里的八卦似的。
哪儿不对了,他拉住二姐的胳膊:
“什么?李达康出什么事儿了?”
二小姐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管开发区招商引资那块儿的一个副市长因为腐败问题被规进去了。爸今早上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他最宝贝的那个镇纸都给砸了。你说,这事儿还正赶着把林城推环保模范城市的当口上,这脸打的。你回家就别提李达康,咱爸现在又不认他这个前秘书了。”
他松了口气,慢慢从缺氧反应里缓过来,然后手脚渐渐冰凉下来,掌心里渗出了冷汗,他突地送开抓着他姐的那只手。赵瑞龙想起了李达康,金山时候为了老支书的死而懊悔愧疚的李达康。
05
所以那天,本来该赶去挽救自己失败婚姻的李达康,在接了林城纪委的电话后,终究没去成京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