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河山吾辈守,生在华夏永无憾……
奶奶在躺在病床上,那双明慧的眼睛,似乎看透了生死,她那慈祥的面容,总是刻在我心中。
奶奶是在我十岁那年去世的,去世前的一个月,爸爸依了她,把她从医院里接了回来。
可在那一个月里,她总是痴痴地坐在阳台,嘴里念着什么,可断断续续的,也没有什么逻辑。
好在经过爸爸的解释之后,才知道奶奶念的是爷爷给她写的信。
很多人都说我们川军抽大烟,可他们不知道这几天,我们川军杀了多少鬼子,我们川军又死了多少人。看到同伴被杀,我早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只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你。你刚怀着我们刘家的种,鬼子就打进了,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我们的同胞,我恨不得喝他们的血。
可我只是一个扛旗兵,我枪法有限呀。可我知道我不能倒,就算我倒了,旗也不能倒。
今天我用旗帜杀了一个鬼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吗?可当我看到同胞的尸体躺在地上,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我讨厌鬼子,更讨厌战争。我现在只想战争快点结束,然后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着我们的小日子。
只是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生?不过我连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就叫刘少平,女孩就叫刘少芬。
在这里,和你说说取名的想法。男孩我之所以想叫他少平,是因为我想早日把鬼子赶出去,平荡了这一场战争。而女孩叫刘少芳,是因为我的名字叫刘少山,你的名字叫莫秋芳,两个名字一加,不就成了刘少芳了吗?
唉……许久不见你了,今日却和你说了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死字旗”吧,今日军队里举起了一面“死字旗,”全军上下的士气都提高了,他们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当然我也不例外,可我对不起你呀。
上次经过家,只是充忙见你一面,想来也是可惜。其实我挺害怕的,每天听到炮火的轰炸声,还看到战友的尸体。我每一次听到这些和看到这些,心里就跳过不停。
我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我怕我们会败给鬼子,我怕见不着我们孩子出世了。
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你可别怪我呀。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我若能活着,我就用这一辈子来偿还你。
忽然想起我战友的一句话,他是上一任的扛旗兵,他举着旗帜冲在前方,大喊着一句——吾辈河山吾辈守,生在华夏永无憾。
当时炮火声太大,我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但在给他收遗物时,发现他日记本的第一页,却写着这一句话。我反反复复地念了三遍,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一天,我接过旗帜,站在山上,大喊着——吾辈河山吾辈守,生在华夏永无憾。
我们川军才不会怕他们那些鬼子,就算死我们也要拉几个鬼子垫背。
队长总是这样激励着我们,我想明天我们川军定能把鬼子打退 。
可是每一次战争之后,我都庆幸着我还活着,我虽然总是举着旗冲在前面,但我却还活着。
每一次我都咬紧牙关,冲到前面,我害怕极了,但我知道,我一定要这么做。
所幸今日还活着,活过一天算一天,如果能活到见你,那肯定是祖上积德了,如果不能活着见你,你也要好好活着,为了我和我们的孩子。
但愿明日抗战胜利,但愿明日少牺牲一些战友,但愿明日多杀一个鬼子。但愿明日能活着,但愿战争结束,但愿你长命……
我得上战场了,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我会害怕,不然我面子上过不去。
还有天冷添衣,照顾好自己……
在奶奶去世之后,我根据她念的话,勉勉强强组合成了一封信。而爸爸看了之后,叹了一口气,“这是你爷爷最后的一封信,也是最长的一封信,先前也寄了几封,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念给你听。”
我点了点头,我想我也要了解一下爷爷的过去,只是当时奶奶病重,爸爸就没有和我提起。
奶奶在去世之前,还铿锵有力地念着那一句话——吾辈河山吾辈守,生在华夏永无憾。
奶奶在的时候,也常常给我讲爷爷的事,只是当时我还小,现在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我的爷爷,叫刘少山。生在四川省,成都市。身高一米八二,身强力强,速度敏感。
爷爷是在21岁认识我奶奶的,当时我奶奶和他是同乡,经过爷爷亲戚的介绍,他们就认识了。
那时候,爷爷总喜欢骑着自行车,搭着奶奶在山路里穿梭中。后来听爸爸说,奶奶最喜欢的就是坐着我爷爷的自行车到处逛。
爷爷和我奶奶认识了一年多,他们就结婚了。我记得爸爸和我提过,爷爷奶奶是在1930年结婚的。
而就在爷爷和奶奶结婚不久的一个早晨,爷爷走在巷子口,准备给奶奶买早餐,谁知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名军官。
那军官瞧他长得人高马大,是块当兵的料,于是由不得我爷爷拒绝和反抗,就把我爷爷拉到了军营。
到了军营之后,爷爷一心想要逃出去,可军营守卫十分严,有几个半夜想逃跑的,被守门的士兵,当场击毙。
奶奶当时发现爷爷迟迟不回,就在巷子里寻了许久,直到遇到那个早餐店的老板,她才得知爷爷是被川军带走的。
奶奶一听川军,就有一个不详的预感。因为当时人们都传川军涣散,还吸大烟,因此民间还流传“双枪兵”一说,也就是一手握真枪,一手握烟枪。
奶奶见不着爷爷,心里总是失落着,于是托了亲戚到处去打听川军的下落。
可不到两个月,奶奶却收到了爷爷的第一封信。信里写着——秋芳,我很好,只是我无法逃脱军营,等我出去,我一定第一个去找你,等我。
当时新兵在军营里送信很不容易,不过好在爷爷遇到一个好队长,他队长常常对他们说——“我们扛旗兵,人在旗在,人亡旗也不能倒。”
几个月后,奶奶又收到爷爷的第二封信,信上说——“他遇到了一个好队长,现在他是个扛旗兵了,虽然训练很苦,思念你也很苦,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看到这军旗,心里总有点着落。”
第二封信过了很久,奶奶都没有收到爷爷的信,奶奶很多亲戚都劝她不要等我爷爷了,可奶奶却总是躲着他们,听不进他们说什么。
又过了快半年,奶奶才收到爷爷的第三封信,信里写着——“秋芳,原谅我这么久才给送信,只是这阵子太忙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似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渐渐融进扛旗兵的队伍中了,不过可惜的是,我到现在连真枪都没摸过。还有我依然很想你,快一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过了没多久,九一八事变来了,爷爷的信也断了,而奶奶则是一日又一日地苦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甚至还动过改嫁的念头。
可没想到就在两年之后,再一次收到了爷爷给奶奶写的信,信里写着——“最近,军阀混战,还有日本人打过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奶奶虽然只看到这短小的一句,但也很清楚地知道——她丈夫还活着。
又过了几年,那是1936年的春节,爷爷忽然出现在家门口,他看到奶奶,就把她抱得紧紧的,他热泪盈眶,“秋芳,我回来了。”
奶奶边哭边打着他,“你可算回来了。”
爷爷亲吻着奶奶,“我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我们队里死了不少扛旗兵。”
“要不我们逃吧,逃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奶奶深情地打量着爷爷。
爷爷缓缓地摇了摇头,“鬼子打进来了,到处都是战乱,逃哪去?再说我还没杀过鬼子呢,怎么能逃,而且我还在军旗面前发过誓。”
奶奶疑惑地看着爷爷,“什么誓?”
“杀鬼子,安亡魂。”爷爷振振有词 。
奶奶看到爷爷这样也不多说,只是拍了他一下,“那你可得活着。”
爷爷听了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明日我就得走了,队长这次回来是让我给我们老刘家留后的。”
奶奶听了羞涩地低下了头,“我看是你馋了吧。”
爷爷忽然站了起来,把奶奶抱得紧紧的……
这短暂的一夜,这平静的一夜,没有炮火声,也没有战士的杀敌声,有的只是那温馨的话语。
第二天早上,爷爷亲吻着奶奶额头,奶奶拍了一下他,“活着回来,还有多给我写信。”
爷爷点了点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给你写信。如果我死了,我也是为了守着我们的河山而死,所以你不必难过,你应该感到骄傲。”
奶奶听了,眼泪汪汪直流,“记得活着。”
爷爷给了奶奶最后一个拥抱,走出了门。
这一走,几个月之后,就收到了爷爷的最后一封信。
在奶奶去世没多久,我们收集了她的遗物,发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字迹,爸爸边看着边写了下来,我看着也默默地念了起来。
直到爸爸看到一封信时,他懵住了,他的一滴泪水滴在了纸上,然后他在纸上写着——我是刘少山的队长杨安,他战死了,托我寄回了这封信,你们应该为他骄傲,他死时,还把旗立在地上,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旗杆。他的魂还在,精神也还在。
许多年后,战争平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蒸蒸日上,但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爷爷的故事,还有时不时地念着那一句话——吾辈河山吾辈守,生在华夏永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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