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号,又是很平常的一天。我提着行李,走出家门,站在街上等车。放眼望去,街上灰扑扑的,纸屑落叶无人打扫,风吹来的时候还会卷起几个老冰棍的包装袋。站在烈阳下,就如触电一般。热气也从地面直扑而来,从脚底钻进全身,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晒得通红,一阵阵酥麻感从后背开始侵袭全身,热得整个人都燥起来了。
“奶奶!”我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急躁与不耐烦,把这个词从嗓眼里吼出来,像是要赶快挣脱这个“蒸笼”一般。而我的高分贝也很快地冲进了奶奶的耳朵里。只见她穿着那身洗到发白的棉绸衣,提着好几个袋子,抬高了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咧开了嘴,应允着我:“来啦!”那笑意直达她那凹陷的眼窝。“别急嘛,我刚去摘了一些菜,还有圣女果和西瓜呢,都是我自己种的,吃着干净放心呢。”奶奶拍了拍我的手臂,气息不稳地对着我说。
“都说不要了,这么热,你还给我弄这么多,等下下车的时候,要我一个人拿,重死了!”我瞥了一眼她手中那塞得满满的早已看不出物品形状的袋子,跺着脚带着怒气地说。
奶奶轻放下了那些袋子,半勾着背,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掀了掀贴在皮肤上的上衣。而后又抬着头说:“哎,我刚也真是的,跑到园子里,就想着多拿一点,没想到你下车提东西会很重。”我又急不可耐地看着远处迟迟未来的大巴车,没有搭理她。而奶奶像是在自说自话,似乎又有些懊恼,俯下身子,半蹲在地上,思忖了一会,看着她那绑得很紧的袋口。“要不拿出来一点吧!你下车一个人拿,确实也是很麻烦”奶奶仰着头,等我的回答。“算了算了,搞来搞去,麻烦死了,我下车了叫朋友来接。”我并没有看奶奶,越过她的身子,盯着路口,等待着大巴车的鸣笛声。“那好,那好。”奶奶又握了握绑紧的袋口,慢慢站了起来。
“你去了那边,不要老是去买冰棍吃,那东西太凉了,对胃不好。还有西瓜吃完了不要去买,买的西瓜大多打了催红素,你打电话告诉我就是了,我寄给你,反正我也不吃的,还有……”大巴车鸣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奶奶的叮嘱。“好,快点,把东西给我吧,我要上车了。”奶奶侧着身子,一只手包住了所有袋子的袋口,点了点头说,你快上去,我给你放在车厢里。我坐在了车上,看着奶奶斜着身子,提着东西,从车窗穿过。过了一小会,她又急忙站在了车窗口,抬起手使劲挥,一直笑着。她原本宽松的衣服此时已全粘在了皮肤上,她侧着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即便是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她也没有拨开,只是一直看着慢慢发动的车子,到后来也有一声怅然若失的唉叹,却还是笑着挥手。
我别过了头,看着渐渐远去直至模糊的奶奶。我一阵心疼,却又万分感动。就像无数次问奶奶,为什么我给你写信,你从不回信,奶奶的那副挠着额前的碎发局促不安的模样一样。她从来都不回信,只是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摇椅上,看我写的东西看一下午,间或会心微笑。但现在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给我回信,回信的内容就是她一次次寄给我的果蔬,一次次为我湿透的衣服,一次次目送我离开的笑容。
我望向了窗外,天气依旧炎热,行人依旧很少。而我的奶奶应该还站在路口,默默地看着开了很远,只能瞧见车尾糊影的大巴车。就像依旧蔚蓝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一样,不论何时何地,奶奶的爱就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每一个普通平常的日子,带给我感动与温暖,一直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