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

      西半县有酒仙,非黑牛莫属。

      到啥程度,饭可以一天两顿,酒板上钉钉,铁打三顿。

      晨起,抹一把面,琼浆一壶,自酌自饮。午时,饭尚一碗,酒是两壶。一口馍,一口菜,一口酒,此为拌饭。下午食堂关门,三五人不等,不约而至,此乃酒局。

      但黑牛从不赶酒局,都是别人赶他。

      因为他是供销社食堂经理又是掌锅的。食堂有肉有豆腐,酒肉不分家,黑牛有天造的优势。

      食堂只卖饭出菜不卖酒,酒摆在对面街上副食品商店的货架上,但黑牛品酒、喝酒,却从不买酒。

      因为有人买,远近的新老酒友,职工干部提着瓷瓶的、玻璃瓶的西凤酒,汾酒、二锅头、高梁烧,还有干脆灌几斤散酒的,来敲他的门。他的门不上班时总插着,在里边干啥?十个人九个半说:喝酒!

        黑牛也不是喝酒就招人待见,是他的身手。三十里二十里红案白案他称第一,沒人敢排第二。到他的食堂把票买上,七荤八素只是抽两袋烟的功夫。

        供销社有新来的憨怂表示怀疑,几个老职工便使坏撺掇,有的果然上当,白输一顿酒菜钱。

      七分钟的油糕,三分钟的面。一帮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绘声绘形,出神入化。黑牛怎样让你卡怀表,黑牛怎样翘着兰花指揉面,搭油锅烫面,到吃到嘴里热油糕,只提前不拖后。

      黑牛是酒仙不如说是食神!

      酒仙就要有仙的范,黑牛便是。

      黑牛会唱几句蒲剧,犹其是酒后唱功达到最佳状态。晋南名角王天明的《空城计》,他一有个小高兴,张口就来:“诸葛亮巧言把我哄,想叫司马进空城,老夫心中早猜定,城内设有埋伏兵”!咣咍、咣咍、咣咣咍……还有滑稽动作,一帮人笑弯了腰。有女职工见了都笑背了,半天沒气。

        一次,社主任找他,遍寻不见。因是上班时间,领导有点愠怒,自言自语“这黑牛是不是喝晕了,栽到茅坑里啦!”话音未落,黑牛牵着一头羊进了后门。黑牛眼毛不抬,就知道咋回事,却故意说:“唐主任,你要喝酒得看对时候,咱得注意影响!你要吃红燉,给你捞些稠的”。


        黑牛的红燉羊肉真不是盖的!指丁大的肉块酱香红润,味鲜肉烂,汤汁澄明滑润,香气袭鼻!旁人不提,中央有个人大副主席还吃过一回,小乡镇的一条街开天劈地被戒严了半天。

        卖羊肉汤锅便须每天买羊,现杀现卖。日子久了,卖羊的都知道,不管你是卖毛重还是卖净肉都一球样。黑牛一搭眼,就知道这羊能杀多少肉,上下相差不到半斤。到后来老羊倌来了,几乎就不过称,直接打条子按手印找出纳领钱。

      那年代,要光说这些事,也够不成个仙,日球怪,学沒上过多少的黑牛还把字写得有模有样,一般人还真不敢胡说。黑牛不练书法,但饭店少不了打条子票据往来。黑牛的字体不是瘦金,也不是魏碑,黑牛写得是黑牛体,字迹清晰飘逸,秀气隽永。咋看都与他这五短身材不搭界,要照字如其人这条路上走,你就得栽死。

        酒仙只是供销社一帮爱热闹,爱喝酒的人赐给黑牛的封号,黑牛是人,真不是仙!

        日子一天天的过,黑牛仍是一天天的喝酒。

        但到后来黑牛酒后说话有一些口吃,卫生院新来的院长是大学夲科毕业,他有些认真地说,这是人酒精中毒后的初期反映。

        改革开放热火朝天的时候,全国各地竞相挖掘古酒名酒配方,酒鬼、酒神有如江河行天!黑牛却不喝酒了!

        因为黑牛挂了!

        黑牛驾鹤西去,终于名符其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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