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一场暴风雨洗刷过后,这座城市一片狼藉。
路边被蹂躏的残枝败叶的大树、农田里横七竖八的庄稼、泥泞的乡间小道.......
像极了那年,那个夏天,也是这样的雨.......
那年,我刚读中学,母亲因为不放心我要过一条很宽的马路,特意让我寄宿。
一来,可以多一些在学校学习的时间;二来,为了安全。
不知为何,那个夏天,每到周末就会阴雨绵绵,而那天的雨,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仿佛要吞噬这世间的一切。
父亲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家里的一切都压在了母亲一双瘦小的肩膀上。
那个周六的下午,还没到放学时间,乌云像一口大黑锅,黑压压的在半空中浮动,似乎暴雨马上就会倾盆而至。
放学了,所有寄宿的孩子像短跑队员一样,奔涌而出。
我批上雨衣,胯在那辆与我身高体重并不相符的大金鹿自行车上,朝家的方向飞奔。
走到一半,暴雨像要把我抓住一般,急匆匆的追赶着我。
最终,我败下阵来,只能推着自行车艰难前行。
看着偶尔从身边被骑着摩托车接走的孩子,泪水和着雨水在渐满泥土的脸上乱飞,心里开始淡淡的责怪母亲,怎么不能来接我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家,大门紧锁,而我又没钥匙,只好躲在屋檐下避雨。
有一只被大雨冲散的小鸭子,茫然站在路上,嘎嘎的叫着,我看着,就像看着自己,又开始委屈的流泪。
傍黑,母亲终于回来了......
我已认不出眼前狼狈的她:湿答答的头发紧紧的贴在额头上,那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旧单褂包裹着她原本瘦小的身体,满是泥浆的裤管卷到了膝盖以上,手里提着那双早已漏出大拇指的破胶鞋。
母亲一看见,有些吃惊的快步踱上来,似乎只惦记着农田,似乎那些庄稼比我还重要似的。
母亲说,她去了烟地,忘了我没有家里的钥匙,反正已经淋透了,索性一口气干完拉倒。
心里的委屈瞬间变成了埋怨,母亲从来都不在乎她的身体,不吃不喝不穿好衣,都给了我和弟弟。
雨,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母亲一直不敢睡觉,屋子里放着烤干的烟草,她生怕不小心睡过头,雨水会漫过屋子,冲了那些我和弟弟的学费。
我不忍心看她受累,要她去躺会儿,我边写作业边看着。
母亲躺下很快打起了呼噜,看看表,快十一点了,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凶,开始漫过一处低矮的台阶,朝屋子里倒灌。
我有些慌了,又不忍心叫醒母亲,便找了一把苕帚,往外扫水。
母亲似乎对于这样的声音特别敏感,一个逗愣就起来了,一边埋怨自己睡过了头、一边埋怨老天爷。
她穿着雨衣出去装了两袋沙子堵在门口,雨,也渐渐小了些。
我有些体力不支了。母亲要我去睡觉。我要她一起睡,她不肯,怕自己睡太沉了,听不到雨声。
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醒来,大概是凌晨五点左右的样子。
看身边没有母亲,我开始喊她,没有回应。我便打了伞去寻她。
母亲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喊叫,跪在那间装满烤烟的屋子里,用手往外捧水。
她大概一晚上都没睡,找了两根木棍,几张破旧的木板子,搭了一座“床”,把所有的烟都搬了家。
虽然,相对安全了,但是,烟怕受潮。地面已开始渗水。
就这样,进来一点儿,母亲就用手仔仔细细的划拉出去,虽然,这并不比苕帚扫的干净。
母亲就这样,一边埋怨着老天爷,一边守着这间屋子。
那是守着我和弟弟的学费和希望!
她总说,自己是最贫困、最下层的人!不管天气如何酷热或者寒冷,都要下地干活;她又说,自己是最富有的人,因为有我和弟弟!
好在,我们的学习从来都不用母亲操心!每每拿着奖状回家,她那张因为常年劳作,而被晒的黝黑的脸,瞬间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如今的母亲,早已无需在像从前那般操劳,但她农闲时,便会进城帮我们分担一些家务,或是照顾一双儿女。
多年以后的我,尤其是那个下雨的日子,总会想起那年,那天的母亲,是她用自己的行动,一直在激励我前进,使我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