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最值得过的一生? ——阅读乐黛云《人生由我:做勇敢和浪漫的自己》

十岁的儿子突然问我一个问题:“你长大了想当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这个曾在小学作文课上频繁书写的题目,放在已工作十余年的成年人身上,竟让我愣怔许久。当时的回答是:“活着,幸福地活着!”因为长大了你才知道,什么都不当,只是活着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而读罢乐黛云先生的《人生由我》,我的答案会变成——活着,并且能找到自我、成为自我、燃烧自我。正如她在书中写道:“我希望一直勇敢、浪漫、自然和自信。”

乐黛云生于1931年,她骨子里的浪漫源自她的父亲也是一个追求浪漫的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父亲毅然从贵州贵阳赴京赶考北大英文系,没被录取索性在北大附近租房旁听了四年课,“学成归来”后常穿洋装、教洋文、拉提琴、办舞会,甚至自学自建了一座西式洋楼。他爱读济慈、华兹华斯的诗,即便战乱年代,仍不改浪漫本色,特意租下农民储粮的仓库,将其改造为背靠青山、独门独户的“世外桃源”。

1948年,乐黛云同时被北京大学和南京大学录取。父亲坚持让她选择后者,理由是离家更近。然而少女时代的她心怀鸿鹄之志,执意“飞出山城,北上革命”。在母亲的理解与支持下,这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带着几枚银圆,毅然穿越崇山峻岭踏上求学之路。先生骨子里的勇敢,很大程度上源于母亲的独立和胆识。

生于山城的乐黛云自幼浸润于自然山水,故乡的明月、巍峨苍翠的群山、无名野花与文学滋养,把她塑造成一个快活、充满幻想的姑娘。她在书中写道:“‘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再弱小的生物都有自己生命灿烂的一瞬。不为人知,不被人见,但仍然完成了自己灿烂的生命瞬间。”

后来乐黛云被划为“右派”,生下第二个孩子刚满月便遭批斗,随即被开除公职与党籍,被迫下乡接受劳动改造。“朝为座上宾,暮为阶下囚”的巨大落差,并未摧毁她的精神世界。她说:”我从未颓废,也未曾轻生,始终对未来抱有希望。支撑我的正是中西文化浸润的品格——既要‘穷则独善其身',更要坚守人性本善。”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言:”随遇而安,是一种了不起的生命智慧。”

在那些艰难岁月里,纯朴的农人以人性本善接纳了她。赫拉克利特说:”品行是一个人的守护神。”正是这份赤诚与善良,让她在饥荒年代躲过劫难。历经二十三年蹉跎岁月,50岁的乐黛云选择重新出发,以一己之力开创中国比较文学学科。她坚信:“文学不仅是消遣寄托,更是重塑人类精神家园的使命担当。”正如孟子所言:”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美好的事物终将内化为气质,成就纯粹而璀璨的生命光彩。

掩卷深思,最令我动容的是先生与汤一介先生的爱情。这对“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历经风雨仍相濡以沫。动荡岁月里,汤先生以“同志”相称书写家书;困顿时节,两人共守书斋“布衣暖,菜饭饱”,活出了《浮生六记》里沈复陈芸般的“神仙生活”。有人评价:“他们阅尽沧桑,却依然纯粹如精金,温润似良玉。”

乐黛云的精神世界,离不开那些“自由精魂”的滋养:既有北大历任校长的风骨,也有汤用彤先生的温润严谨、陈寅恪先生的文化坚守、季羡林先生的澄澈目光,更有王瑶先生的热忱赤诚。透过她的文字,我们得以窥见那个时代知识分子不屈的灵魂群像。

李蕾在解读《苏菲的世界》时说:“生命的真谛在于认识世界的复杂,进而构建内心的秩序。唯有心灵的秩序,才能对抗世界的复杂。”想想二十几岁的年纪我已经害怕衰老,在焦虑、恐慌、不安中度过最应该美好的年华;行至三十几岁,几缕白发夹杂在黑发间,几道皱纹印刻于眼角上,反而从容淡定,坦然地拥抱这些岁月的痕迹。因为现在的我更愿意坐下来听听像乐黛云先生这样的智者,他们怎么说?看看他们怎么做?想想他们怎么思考?

乐黛云作为一个坚忍不拔、蕴藏着无限勇气和力量的女人,作为一个永不屈服的母亲,在不可思议的痛苦和考验面前,她保存了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和她自己的未来。透过这本小书里的真诚的文字,你不妨也坐下来读一读这份勇敢和浪漫,感受生而为人的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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