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一个普通蒙古族老太太,有着不平凡的一生。此时正在茶馆里等我。我急匆匆赶到,老人家站起来迎接我,抱着我亲吻了我的额头。
“额吉,等着急了吧?”我很不好意思的说。
“路上走着急了吧?我在哪里都是待着。”慈祥的老额吉特别善解人意。
乌兰额吉,体态偏胖,肤色很健康,黑里透着红,头上包着白底蓝花的头巾,将白发严严实实包进头巾里。
“阿爸身体还好吧?好多年没见到,不知道阿爸老了没。”
“你阿爸老了,五年就瘫痪了,孩子们忙工作,我在家侍候。”
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随心所欲聊着天。乌兰额吉年轻时当过民兵,枪法极好,在边境上将逃跑半年多的土匪头子阿拉木斯从马背上击落,她还有个外号“半自动”。
年轻时的乌兰额吉,是很多小伙子暗恋的对象。英雄姑娘,谁不爱呢。乌兰额吉选中一个来自东北的汉族民兵战士。两人感情非常好,作为少数民族团结典型被大家祝福,所有人都替这个跨越了语言障碍的恋情高兴。乌兰额吉的父亲得知后坚决不同意,将正在骑兵连训练的乌兰骗回来,说她母亲快不行了。
乌兰回来也的确发现母亲身体很不好,病病怏怏。她申请回家,因她是家中独子,考虑到她家的实际情况准许了。就在乌兰额吉要回去那天,她的恋人抱住她不让走。因为语言不通,乌兰的父亲以为他要扣留女儿。乌兰也不想走,哭的稀里哗啦。
阿爸把乌兰捆在牛车上,拉着她往回走。她的恋人骑马追,追上刚要开口跟乌兰和阿爸说话,阿爸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抡起大鞭子就是一顿狂抽。在草原上上演了这样一幕,牛车在前面跑,后面人骑马追,牛车还捆着神枪手“半自动”姑娘。
乌兰回到牧区,阿爸匆忙将她许配给一个小伙子。小伙子不但有文化,还是著名的大马倌,摔跤手,这样一等一的小伙子,在草原是很难得的。他们生活了将近十年,生育了四个孩子。后来,意外去世了。
乌兰带着四个年幼的子女生活,一个女人家带着四个幼仔生活的艰辛令人无法想象。羊群没有人放,马群没人管,还有垂涎肥羊的狼群,四个像雏鸟一样张嘴等着吃饭的孩子。坚强的英雄姑娘,将四个儿女养大,并都送到盟里读书上大学。
羊倌吉仁泰被乌兰额吉的坚强,勇敢打动了。跟吉仁泰阿爸生活的几年里,乌兰额吉说平平静静,和所有的牧人一样早出晚归,跟太阳比谁勤快。
我问额吉,您后悔回牧区当一辈子牧民吗?
额吉瞪着被皱纹包围的细长眼睛说:“后悔什么?有什么后悔的,我本来就是 牧民。”
“这三个男人,您最爱谁?他们当中谁最爱您?”
都过去,我都忘了,都忘了。。。。。额吉端起茶碗放在唇边沾了一下,看着窗外沉思。
“他们都是优秀的男人,都是好人,我没什么可说的。”额吉放下茶碗,接过我递过来的烟卷,吸了一口说道。
我怕额吉难过,抚摸着额吉的后背,不敢说话。额吉看到我严肃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眯着布满皱纹的眼睛笑着拍拍我的手。
“咱们娘俩好久没见面了,这回好好唠唠嗑,谈的开心些。”额吉拉着我的手重新坐好。
“你吉仁泰阿爸得这样的病,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看着他真可怜,哪怕能说话也好,我给他讲讲孩子们的工作生活,还有外面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很有趣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能知道。”额吉主动谈起阿爸的病情。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听就当我没说,可以吗?我很好奇,也许对我的以后的人生会产生影响。”我试探着问额吉。额吉挤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笑了,示意我讲完。
“如果按照我现在的想法,吉仁泰阿爸不应该得到您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对您家庭贡献并不大,他来了才十几年时间,光瘫痪就五六年了,您没有义务一直照顾下去”
“孩子啊,做人不能这样没良心,他是爱过我的男人,如今他需要我,我不能扔下他,做任何事,不要光想自己,要为别人考虑,你说一个瘫痪老头送到养老院或者他姐姐家,我倒是安生了,可我心不能安生啊。”额吉说的很轻松,仿佛吉仁泰阿爸从来不是负担,倒是她不能缺少的重要的人。
我们一直聊到太阳快落山,要不是额吉赶回去接替女儿,估计能聊一夜。额吉出来时,请她大女儿照顾一天吉仁泰阿爸。大女儿晚上还要回自己家给家人做饭。额吉抱着我亲了一下,约我明年早晨5点贝子庙见面,每天额吉都会转庙,给吉仁泰阿爸祈福。
额吉从不谈起她年轻时击落土匪,与三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谈的最多的是吉仁泰阿爸。遇到乌兰额吉是吉仁泰阿爸上辈子修来的福。从额吉那里我学到,心存善念,过好当下。以前无论发生了什么,过了就放下。天快亮了,我要睡觉,明天和额吉一起上庙上为吉仁泰阿爸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