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柔柔得很温暖。我柔和地对你说:“老婆子,我扶你出去走走吧。”你眼光中闪烁着光芒,点了点 头。我吃力地一步又一步地扶着你到那棵树荫下。你很心疼地说:“老头子,不行了就别逞强啊。”我笑了笑,说: “都那么多年了怎么会不行。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永久地拥有,我们曾感动,相伴到老,我很满足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街两边的屋子,矮矮的屋檐,互相对伸着,街中就是一线天,石板面的路,年久失修,也是高低不平。加上所露天空有限,两旁店户里暗暗的,黄土的墙,灰色的门板,灰色的窗席衬托出这个镇子,是相当地古老。
此时,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拉着小板车出现在镇子的大街上。
老人的孩子离开镇子,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回来过。只剩下老人和老伴相依为命。
刚过50的年龄,艰苦生活的折磨使他一脸生皱,又黑又瘦,似乎是上了花甲,靠着拉板车这点微薄的收入勉强维生。
由于常年拉板车讨生活,邻里都喊他“李板车”或“板车叔”。时间长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老人的名字。
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老人拉着小板车,停在了一户篱笆门前。透过半掩的篱笆门,可以看到两间半旧不新的破瓦房,满地枯黄的干草,东边种了一株细细的桐树,西边几畦垂头丧气的野花。
这便是老人的家,住了几十年的家。甚至以后的岁月里,也将继续住在这里。
看了看半掩的篱笆门,老人喊到:“老婆子,我回来了。”
“哦,咳咳……你回来了?”破瓦屋内传出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掺杂着断续的咳嗽声。
“嘎吱……”的声响中,老人走上前将篱笆门费力地推开。伸手往脸上抹了两把,顺着手臂的甩动,手上的汗水滴落在泥土里。老人弯腰拉起地上的小板车,“咯吱咯吱……”走进篱笆门。
“回来了,累着了吧?咳咳……辛苦你了。”破瓦屋内走出一个老女人,一身破烂不堪的旧衣服,干瘦的脸颊,拄着一根破木棍站在屋门口说道。
“嗯!不累。今天没接到什么活,几乎闲坐了一天。”将小板车停在窗户檐下,老人转身看向老女人,继续说道:“快回屋里吧,天气凉,你身子骨又不好。还是少出来吹风的好。”
“唉!是我连累你啊!现在什么活也做不了,你累一天回来还要照顾我。唉……”老女人叹着气说。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以后少想这些。”老人走到屋门前,伸手扶着老女人的胳膊,继续说:“你动不了,这不还有我吗。”
“唉!只是这样你太辛苦。咳咳……”老女人说完,颤巍巍的转过身,在老人的搀扶下,拄着破木棍朝屋内走去。
屋内陈设有些寒酸,靠窗位置是土炕,挨墙摆了一张两屉小桌,上面摆着几个破了边的碗,以及烧水用的罐子。小桌子头边,放了两把断腿的四方凳子,土炕显得有些大,单薄破棉被和一床破夹被单放在黄色的芦席上,越显着这屋里寒酸。
“来,你还是坐炕上歇着吧。”说着将老女人扶到炕上坐好,顺手帮她把鞋子脱掉。接着说:“你也饿了吧。稍等会,我去烧火做饭。”说完,转身去灶台做饭。
“唉!我要是早点走了。你就不用怎么劳累了,是我拖累了你。咳咳……”老女人唉声叹气地说道。
“又来了,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咳咳……”老人说着咳嗽两声。
看着灶堂里的烟不断往外冒,火苗却只有零星几点。老人弯腰趴下去,眯着眼睛拼命地用嘴吹,忽地火苗窜上来,越烧越旺,灶堂里的柴禾,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
看着火已经烧了起来,老人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抬手揉了揉眼角,说道:“唉!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老人的话,老女人抬起胳膊开始擦眼睛,哽咽着说道:“是啊,怎么多年都没有个音信。也不知道,在外面是不是还活着。”说完,接着哭了起来。
“别说丧气话,也许走得太远。孩子一时半会回不来,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老人转身看着哭泣的老女人,低沉着嗓子说道。
“唉!”老人叹口气,继续烧火做饭。
不一会锅里的水,就被烧的沸腾起来。老人转身走向墙角,哪里摆着一个灰扑扑的大陶罐。罐子口已经残破不堪,上面盖着条黑乎乎的旧麻袋,勉强遮住罐子口。
老人来到陶罐跟前,将旧麻袋掀了掀,露出一个海碗大的洞口。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装有什么。看着眼前的口子,老人弯下腰,将手伸了进去。
几个呼吸间,手臂慢慢抽了回来。老人手中也多了把黑色的东西,也分不清是稻谷还是什么。
“唉!”老人轻轻叹口气,看了看手中握着的东西,转头朝着灶台走去。
老女人已经不在哭泣,两眼灰花的看着,远处忙着做饭的老人。听到老人的叹息声,问道:“是不是粮食快吃完了?”
“还有些,只是不多了。唉!”老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都是我这没用的老婆子,把你拖累了。唉!”老女人说完,叹口气,接着说:“要是没有我,你也不用怎么辛苦。我早该走了……”老女人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说什么呢。”老人盖上锅盖子。转身看向老女人说:“和你说过多少遍,你怎么还这样说呢。”回过身,弯腰捡起旁边地上的柴禾,往灶堂塞了几根。直起腰,转身朝老女人走过去。
“我还能干活呢,至少还能赚几个小钱。”老人坐到炕沿上,抓起老女人的手,轻拍手背,说道:“每天赚的小钱,还是够买粮食的。起码咱们不会饿肚子,你就放心好了。”
看着面前的老头,老女人点点头,伸出另一只手,盖在老人手背上,说:“苦了你啦。这辈子跟了你,值了。”
“恩,”看着面前老女人干枯的头发,憔悴而瘦弱的脸颊。老人伸出手臂,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吃饭。”说完,老人转身朝着灶台走去。只是微微弯曲的脊梁,略显摇晃的脚步,已经不再如当年那样的稳健。
锅里黑乎乎的食物,随着水的沸腾翻滚着,稀稀落落地散布在锅里。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在揭开锅的瞬间,弥散开来。没过多久,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老人从靠墙的小桌上,拿过两只带着缺口的破碗,放在灶台沿上。右手拿过旁边的木勺,一把严重变形的木勺,伸进锅里搅和两下,飘起汤放进碗中。
看着热气腾腾的黑汤粥,姑且这么说吧。“呵呵”笑了两声,端起碗来向着小桌子走去。
把碗放在小桌子上,转身看向老女人,满是皱褶的脸上微笑着说:“饭好了,坐过来吧。”
老女人撑着炕沿,颤巍巍的站起来弯腰去穿鞋。
“我来吧,”看到老女人的样子,赶紧过来帮忙。穿好鞋后,扶着她来到小桌子旁边坐下。
“来,给你筷子趁热喝。”说着,在一个破罐里抽出筷子,递给老女人。
看着老人忙这忙那的,说道:“你也把碗端过来一起吃,咳咳……”
“唉!”老人应了一声,转身往灶台去。
此时,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山中,崎岖的小路上走来一对男女。男人推着独轮车,车上绑着两个大麻袋,透过没有扎紧的麻袋口,隐约看到里面装着换洗的衣物。
一个身着浅红色旧宽服的女人,坐在麻袋上看着推车的男人。衣服洗得微微有些泛白,其上布满了缝补后的补丁。
“夫君,要不咱们歇会再赶路吧。”看着满头大汗的男人,女人有些心疼的说道。
“好,”说完男人将独轮车放在地上,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接着说:“容我喘口气就走,天黑前必须到前面的村子。”
女人从身边拿起一个水袋,递给男人说道:“夫君,喝口水吧。”
男人接过水袋,拔出塞子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说:“出来怎么多年,也不知道家中的爹娘怎么样。是不是还在呢。”男人看着家的方向有些出神的说。
“放心吧,爹娘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会等到你回去。”女人看着自己的丈夫,赶紧劝说到。
“嗯!”男人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手袋递给女人。弯腰提起独轮车,大步向前方走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内显得更加的昏暗。老人走到窗户前,借着屋内灶膛透出的点点火光,伸手提起窗户沿上的破马灯,转身走向灶堂。
灶堂内几点火苗幽幽地跳动着,柴禾烧的偶尔发出“嗤嗤”的声响。老人弯腰拿起一截枯枝,伸进灶膛引燃后,抽出来将马灯点亮。
看着走过来的老人,老女人说:“天也黑了,你出去做活也够累的,收拾完碗筷就休息吧。”说完,扶着桌子站起来,转身朝炕沿走去。
“行,你先歇着。我把锅碗洗了就休息。”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
看着老人忙碌的身影,老女人有些发呆。睁着有些模糊的双眼,不知思绪飘向了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老女人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站着的老人。“哦,你忙完了?刚才有些走神。咳咳……”
“想什么呢?我都在你面前站好一会了。”老人笑着说道:“看着你发呆,也没敢叫醒你。说说看,想什么呢?”说着坐在了旁边。
“没有想别的,只是担心孩子。唉!”老女人叹口气说。
“看,又来了。孩子已经成年,以后的路靠他自己了。”老人说完,顿了顿接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有能力再管了。”
“咳咳……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担心啊。怎么多年没有音信,我……呜呜”,老女人说着开始抽泣。
“唉!怎么又哭了。孩子肯定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吧。”说着伸手轻拍老女人的后背,接着说:“也许,就快要回来了。”
转眼冬天到了,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凉。
客栈的一间房内,住着匆匆赶路而来的中年男女。
男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躺在身边刚入睡的女人,也被惊醒。
女人睁开眼看了看,眉头紧锁的男人,说道:“夫君怎么还不睡啊,已经很晚了。快睡吧,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呢。”
“把你吵醒了?你先睡吧,我一会就睡。”伸手帮女人掖了掖被子,转身又开始发呆。
“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女人不放心的问道。
“哦,也没什么。只是心里没有来的烦躁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男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哦,会不会是这些天急着赶路,把你累着了。还有两天就到家了,好好睡一晚就好了。”女人安慰道。
男人扭头看了看女人,点点头,说:“可能吧,这些天赶路确实累了。”
男人心里烦躁的同时,破瓦房内老女人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地传出。
“来,我扶你起来,喝了这碗药就会好起来的。”老人坐在炕沿上,端着碗正在给老女人喂药喝。
“咳咳,咳咳……我……咳咳……我,怕是等不……咳咳……不到孩子回来了。”老女人虚弱的说。
“等得到,一定等得到……”看着老女人虚弱不堪的样子,老人有些哽咽的说。
“嗨……我的身体,我……咳咳……自己知道,熬不了多长时间了。咳咳……”说完,开始接连咳嗽起来。
老人放下碗,伸手拍拍老女人的后背。“来,快躺下,躺下歇着。”说完,扶着老女人缓缓躺下。
看着眼前老女人,骨瘦如柴,皮肤苍白,颧骨突出,两眼下陷,随时都可能要离他而去的样子。老人赶紧转过身,抬起胳膊擦掉眼角的泪水,嘴巴微微抽搐两下。
天微微亮起,男人便推着独轮车,载着女人踏上回家的路。
“夫君,快到家了。不用怎么着急赶路的。”女人坐在车上说道。
“不能等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再不快些回去,可能会发生什么。”男人边走边说。
“不会吧,是不是快到家的原因。你这叫近乡心更切,听说书的怎么说过。”女人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可能吧。不过还是早些回家,看看也好放心。”男人说着,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老人缓缓睁开转眼,从睡眠中醒了过来,扭头看了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唉!又是一天了。”
扭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老伴,微微一笑,开始穿衣起来。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破瓦房房门被拉开。老人走出来伸了伸胳膊,从屋角捡了一抱柴,转身回屋做饭去。
不一会的功夫,破瓦屋上空便出现了袅袅炊烟。微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空气里。
“咳咳……”屋内烟雾弥漫,老人被烟呛得不住的咳嗽。本来就有些昏花的老眼,也被熏得更加的模糊。
“今天就能赶回家了,”男人推着独轮车,冲着车上的女人说道。
“看把夫君激动的,呵呵……”女人说完,笑了笑。美目紧紧盯着自家的男人,有些痴迷。
“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哈哈……”男人看到女人的样子,忍不住的打趣道。
“我看自己的夫君,不行吗?”女人回道。
“哈哈……可以,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是你要坐好了,别掉下来才是。”男人笑了笑,提醒女人坐好。
遥远的视线里,依稀可以看到一片连绵的大山,山巅笼罩在云雾里。
“快看,前方那片大山。咱家就在大山脚下,终于要到家了。”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男人有些激动的说道。
女人回头看向远方,伸手指了指那片连绵的群山。扭头问道:“就是那里吗?咱家就在哪儿?”
“对,就是哪里。山脚下的镇子里,我就是从哪里出来的,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男人有些感慨的说。
屋内的小桌子上,摆着两只破碗,黑乎乎的食物在碗里冒着热气。
老人转身走到土炕前,看着还在熟睡的老女人,轻轻的喊道:“唉,老伴啊。该起来吃饭了,醒醒吧。”
老女人没有醒来。
“老伴,醒醒了。该起来吃饭了。”老人稍稍大点声喊到。
老女人还是没有醒来,伸手轻轻推了推老伴。
可是,老女人依然没有反应,只有“呼呼”的呼吸声,好像还在熟睡中。
瞬间,老人有些慌了神,大声呼喊道:“醒醒,老伴,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任凭老人如何呼喊,炕上躺着的老女人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看着依然没有反应的老伴,老人忍不住哽咽起来,伸手轻轻抚着老伴的脸颊,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推着独轮车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眉头皱了皱,看向女人说道:“不知怎么回事,胸口闷得厉害。”
看着前路的女人,扭头看了看男人,说:“是不是累的,这些天赶路有些太急。要不你休息一会再走?”
男人低头思索了一阵,抬头说道:“不应该啊,累不累我自己清楚。难道是家里?”男人不敢再想下去。
“离家越近心里越不宁,是家里出事了?一定是家里。”男人自言自语道,再也无法淡定,推起独轮车飞也似地往家赶。
老女人还没有醒过来,无论老人怎么去呼唤。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老女人嗓子里传出呼噜之声,似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一般。
听着这种不正常的呼噜声,老人摸把眼泪转身出门去了。
大街上行人并不多,显得有些冷清。街头的拐弯处,一道身影匆匆走来。穿过大半条街,停在一间挂着黑底金字的门匾前。老人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医馆”二字,低头匆忙走了进去。
“大夫,你在吗?”刚进门便大声喊道。
“在,是李板车啊。你怎么了,来看病?”药柜后面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老人说道。
“没有,不是我。快,快跟我走,去我家看看。”看到大夫出来,走过去拽住大夫胳膊就往外走。
“唉!你别拽啊。怎么回事,你先说说。”大夫赶紧甩开,老人抓过来的手。
“我家老伴好像要不行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老人说完,又伸手去拽大夫的衣角。
“你别着急,先让我带上药箱。”大夫说完,转身走进柜台后。不多时,手中提着一个老旧的小药箱走出来,说道:“走,我去看看。”说着,当先走出来医馆。
“咯吱吱……”的开门声中,破瓦房的破门板被推开。
“大夫,你快进来看看,快看看。”老人进屋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大夫喊到。
大夫走到土炕前,放下背着的药箱便开始诊治。老人站在身边,静静的看着大夫,眼睛都一眨不眨的。
“唉!”大夫转身看向旁边的老人,说道“她疾病缠身多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说完,扭头看了炕上躺着的老女人一眼,接着说道:“我,也无能为力。”
听到大夫的话,老人哀求道:“什么?大夫,我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她吧。我求你了。”说完,便要下跪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看到老头要下跪,大夫赶紧拽住老人胳膊说:“你起来,快起来……”
“求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了大夫……”老人哀求道。
“行了,行了,你先起来。”看着老人站起来,接着说道:“我给你开副药方,能不能管用就听天由命了。”
“谢谢大夫,谢谢……”老人连声道谢。
“唉!”大夫叹口气,走到小桌前坐下。从药箱掏出纸笔,不一会就将药方写好,拎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汁,伸手递给了老人。
“按这个去抓药,一天煮两次。”说着站起来,摇了摇头向外走。
“谢谢大夫,我送你出去。”看着手中的药方,老人赶紧对大夫说。
“夫君,你看前面隐约有个镇子。是不是哪里?”女人指着远处露出的房屋一角,扭头对男人说。
“嗯!就是哪里。”说着,男人把独轮车放下,擦了擦脖子上留下的汗水,提起独轮车向前走。
破瓦房上的烟囱冒着烟,不一会屋内便传出刺鼻的草药味。
看着灶台沿上,破碗内冒着热气,黑乎乎药汤,小心翼翼地端起来,朝着土炕走去。
看着炕上躺着的老女人,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轻声叹口气,弯腰将手中端着的破碗,放在炕沿上。
“老伴啊,起来喝药。喝了药你就好了,别睡了。”老人自言自语道,转身坐在炕上,轻轻扶起老女人,靠在自己怀中。
看着怀里的老女人,伸手拿起炕沿上的破碗,放到嘴巴茗了一口。感觉温度不烫,开始喂老女人喝药。
随着碗里的汤,缓缓地流进老女人的口中,碗底只剩下浅浅一层药渣。
“相公,你看前面的镇子真大啊。”女人有些惊讶的说。
“哦,是有些不太一样了。”男人边走边说道:“没想到出来这些年,镇子里变化怎么大。”看着不远处的镇子,男人走得更快了。
轻轻放下老女人,“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好好歇着。嘿嘿”老人无助地轻笑两声,拿起空碗走向灶台。
黄昏转眼就到,太阳也渐渐西沉。镇子的大街上,走来一对男女。男人推着独轮车,女人坐在车上,好奇的看着四周。
“终于回来了,哈哈……”男人笑着说道:“前面就到家了,不知道爹娘在做什么。”
老人坐在炕沿上,紧紧看着昏睡的老女人,不时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与头发。深陷的眼窝里弥漫着泪水,嘴角微微抽动着。
看着近前的篱笆门,男人将独轮车放下,走到车前将女人搀扶下来。
“夫君,这就是咱们家吗?”女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扭头问道。
“对,对,对,这就是咱们家。快,快随我进去见爹娘。”男人激动的说道。
“嘎吱……”的声音中,篱笆门被人推开。
“爹,娘,我回来了。”男人走院子,大声的喊到。
破瓦房内,老人显得有些发呆。忽然,耳边传来久违的声音,身体激灵打个颤。“孩子?孩子回来?”说着朝屋外跑去。
“孩子,你可算回来了?”看着院子里的男人,老人激动的说道:“你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你娘了。”
说完,老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什么?我娘怎么了?我娘呢?娘……”听到老人的话,男人大声的喊道。
“呜呜……你娘要不行了,呜呜……”说完,老人转身回了屋子。
“娘……”男人大喊着,冲进了破瓦屋。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女人。“扑通”一声,男人跪在土炕前,瞬间眼泪模糊了双眼。
“娘,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孩儿回来了,呜呜……”说完,抱着老女人的头哭了起来。
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男人,老人背过身抬手擦了擦眼角。
突然,老女人露在外面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夫君,”男人身后站着的女人,对着男人大声说道。
“什么?”男人猛然转过身,看着女人问道。
“娘,娘的手指动了。我看到娘的手指动一下。”女人指着土炕激动的说。
“啊!”男人惊呼一声,赶紧回过头去,紧紧盯着炕上,老女人的手指。
此时,屋内出奇的安静,三人死死炕上露出的手指。
不多时,手指又微微动了一下。
“快,快,快去请大夫来。”老人转身看着男人,焦急的喊到。
“哦,哦,我这就去。”男人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撒腿向外跑。
“夫君,我和你一起去吧”,看到跑出屋外的男人,女人转身追了出去。
“你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听着篱笆门外传来的声音,女人静静的站了一会,转身走进屋内。
老人坐在炕沿,握着老女人的手,紧紧盯着躺着的老女人。听到屋内脚步声,回头看到走进来的女人,问道:“姑娘,刚才着急忘了问你,你是?”
“爹,我是你的儿媳妇。”女儿说完,低头不再言语。
“儿媳妇?好,好啊。”说着,老人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女人点点头,接着说:“好儿媳妇,咱家比较穷,委屈你了。”
“爹,不委屈。”听到老人的话,女人赶紧说道。
男人抬头看了看门上的黑底金字门匾,走进去大声喊道:“大夫,大夫在不在。”
“在,你是?”大夫从药柜后走出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疑惑的问道:“李板车家的小子?”
“对,对,就是我。大夫快跟我走,去看看我娘,她动了,动了。”男人着急的说。
“哦,醒过来了?”大夫看着男人问。
“还没有,快,跟我去看看。”说着伸手去拉大夫。
“你等等,我拿药箱去。”说着转身走向柜台。
不多时,男人背着药箱,拽着大夫胳膊出现在大街上。
“啊呀,你慢点跑,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你怎么拽。你慢点……”大夫被拖拽着说道。
“哦,好。”男人说着,脚下跑得更快了。
“慢点,慢点,李板车家的小子,你想累死老夫啊,你……”大夫气喘吁吁的,边跑边说到。
“爹,我回来了。”男人拽着大夫,刚进院子便喊到。
“哦,大夫请来了?”老人的声音,从破瓦屋内传了。
“来了,来了。”说着,男人放开大夫的胳膊,接着说道:“大夫,里面请。”
“呼,呼……”大夫喘着粗气,伸手指着男人点了两下,转身往屋内走去。
“大夫来了,你快来看看。”老人刚要出门,突然看到迎面进来的大夫。
“李板车啊,呼……你家小子,刚才差点要了老夫半条命,你……呼……”大夫看着眼前的老人,忿忿的说。
“大夫,咱先看病吧。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一会我帮你收拾这小子。”老人赶紧说。
听到老人的话,跟在大夫身后的男人,撇了撇嘴没敢说什么。
“哼……”大夫扭头蹬了男人一眼,伸手接过药箱朝土炕走去。
看着站在大夫身后的两人,女人走过去拉了拉男人的衣袖,悄悄的说:“夫君,别紧张,娘不会有事的。”
男人回头看了看女人,轻轻点点头。
不到一刻钟,只见大夫转过身,看了看两人,说道:“还算不错,最迟明天就能醒过来。我再开一剂药方。”说完,走向小桌子去写药方。
“谢谢大夫,老天保佑啊。”老人说着,朝着大夫连连作揖。
很快,大夫站起身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老人,说:“按方子抓药就可以了。”
“好,好……”老人小心接过药方,转身看着有些发呆的男人,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送送大夫。”
听到老人的话,大夫赶紧摆摆手,说道:“别,我自己走,自己走。”说着,拎起药箱快步走了出去。
“啊!”看着飞快走出去的大夫,老人有些回不过身来。
“爹,我去抓药。”说着从老人手中抢过药方,转身跑了出去。
“这小子,这么大了,还怎么慌慌张张。”老人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女人,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女人听完,笑了笑没说什么。
清晨的阳光缓缓升起,破瓦屋内几个人都守在土炕边。
突然,老女人微微睁开了双眼。“咳咳……孩子回来了?难道我在做梦?”
“娘,是我,我回来了。”男人赶紧说道。
老女人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将手伸了过去。男人赶紧抓起伸过来的手,激动的说:“娘,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回来了。”
“好,果然是我的孩子回来了。咳咳……”说完,开始咳嗽起来。
“水来了,给娘喝口水,快。”男人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娘?”老女人艰难的转过头,看着站在儿子身边,端着水碗的女人,问道:“刚才是你喊我娘?”
“是,娘。”女人点点头。
“好,好,好儿媳,我有儿媳妇了,咳咳……”老女人咳嗽几声,接着说道:“快,来娘身边,让娘好好看看。”
女人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走到老女人面前,有些娇羞的低着头。
“好,长得真俊俏,好儿媳。”老女人笑了笑,转头看向男人,虚弱的说:“你小子有福了,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敢欺负她,为娘可饶不了你。”说完,看向女人接着说:“孩子,以后他敢欺负你,就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听到老女人的话,男人抬手挠挠后脑勺,说:“娘,不会的,你就放心吧。”
“哼,谅你也不敢。”老女人佯装严肃的说道。
“行了,别光顾着说。”老人扭头冲着男人说道:“快,把饭给你娘端过来。”
男人转身朝着灶台走去。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月余。老女人的身体也渐渐恢复,只是比过去更苍老,更消瘦了,以至于孱弱的再也无法下地。
“娘,我回来了。”一个男人的大喊声,从屋外的院子里传了进来。
“哦,是夫君回来了。”女人看了看床上坐着的婆婆,起身朝门口走去。
“咯吱……”的声音中,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男人跟在老人身后走了进来。
“爹,夫君你们回来了。我烧水去。”看着面前的两人,女人赶紧说道。
“哦,儿媳妇啊。你有身孕了,赶紧歇着去。”说着,老人伸手拦住,准备离开的女人。扭头冲身后的男人,说道:“愣着做什么,烧水去。”
“哦……”男人咧嘴笑笑没敢说什么,烧水去了。
“是啊,儿媳啊,你快过来,坐娘身边来歇着。”炕上的老女人,说着朝儿媳招招手,接着说:“你有身孕了,不比以前。要好好养胎,以后有什么事,让那混小子去做就行。”
“娘……”女人回头看了看,忙着烧水的男人,无奈的朝老女人走过去。
“对,你好好养胎。我和你娘还等着抱孙子呢。”老人看着女人说道。
“爹……”女人喊了一声,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哈哈……对,你爹说得没错。我们还等着抱孙子,你可得好好养胎。咳咳……”老女人挤了挤满是皱纹的脸,笑着说道。
“娘……”
“好,娘不说了,不说了。哈哈……”看着面前的儿媳,老女人略带打趣地说道。
寒冬如往年一般,早早地降临在这片大地上。白森森的太阳光显得有些冰冷,大地简直成了一张冷冰冰的钢板。寒风不断拍打在窗户上,时不时有阵阵寒意卷入屋内,让人忍不住的直打哆嗦。
“咳咳……咳咳……”咳嗽之声,不断从破瓦屋内传出来。
“娘,喝药了。我扶你坐起来。”女人伸手去扶躺着的老女人。
“唉!儿媳啊,辛苦你了。”老人坐起来,看着女人微微凸起的肚子,接着说道:“我老婆子怕是等不到了,咳咳……”
“娘,你别说话。先喝药。”女人端起药碗,开始喂婆婆喝药。
“咳咳……”老女人喝了药,咳嗽几声,接着说:“这个冬天,我可能熬不过去了。”
“娘,不会的。你喝了药,过几天就会好的。”女人赶紧劝说到。
“好好……咳咳……”老女人说完,咳嗽几声道:“你也歇着吧,我自己躺下就好。”
女人点点头,拿起药碗朝着灶台走去。
“咳咳……”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一个风雪之夜。破瓦屋响起了男女的哭泣声,老女人终究没能抵得过病魔的侵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乡里乡邻的帮助下,葬在了大沟边的林子里。完成老女人的后事不久,因伤心过度,老人也倒了下去。
看着躺在炕上,瘦骨嶙峋的老人,男人轻轻说道:“爹,你好好歇着。家里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孩子,我……也该……陪你娘去了。她一个人走,会孤单的。”老人张嘴喘口气,接着说道:“以后……我们……都不在了,就靠你自己了。”说着,艰难的扭头看了看女人,说道:“只是孙子,没有……机会抱了。”
“爹,你别说话。我这就去请大夫,你不会有事的。”说完,就准备转身往外走。
“回,回来。”老人虚弱的喊到。
“爹,”男人看着老人。
“不……用浪费钱了,爹的……身子骨什么样,我……最清楚。”老人看着男人,艰难的伸出手,指着小桌子抽屉,说:“抽屉里有个小匣子,里面是爹的积蓄,以后……就……”。说着,老人伸着的手臂无力地滑落下来。
“爹……”一声大喊传出破瓦屋,惊得屋外树枝上的鸟儿,簌簌的飞向远方。
风吹过大沟边的小树林子,树林子沙啦啦地响。一满沟的水,碧清碧清,把那送葬的队伍映在水上,微微地动。土,越捧越高,越捧越高,堆成了一座新坟。两座坟映在清凌凌的水面上,微微地动。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辞。——元稹(唐)《遣悲怀三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