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斑驳,树下总会坐着几个人,一人一个木头凳子,一个大茶缸,茶缸里泡着浓浓的茉莉花茶,徐徐微风,谈天说地,夕阳西下,各回各家。
这是我对奶奶家院子外,夏天下午的印象。
奶奶家的院子在一所小学里,学校没有多么的豪华,甚至显得有些老,有些旧。在我待着的那些年里,我见证了它的变化,大门从最初的水泥包着砖头发展成后来的红色瓷砖镶嵌,大门上写着大大的几个字“建国四路小学”。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要叫这么一个名字,后来知道,因为是在建国四路这条路上建起的学校,所以自然叫这个名字。
爷爷是学校里的老师,因为是从乡下来的,没有房子,所以在学校为一些老师解决房子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就有了家。家就在一排教室旁边,在我很小还不用读书的时候,每次醒来就能听到朗朗书声,羡慕那些读书的孩子们,当我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的时候,每次听到隔壁的朗朗书声依然觉得幸福,当然,那是在我生病,或者偷偷跑回来的时候。
我曾经早别人一年去上学前班,记得上课第一天的时候,不管是爸爸、爷爷还是奶奶都对我特别没办法,胆子小,看到教室里坐满了人就害怕,大声哭喊着,他们把我推进去几次,我就冲出来几次,在那些同学们面前,我就像一只小猴子,后来还是得亏我妈一脚把我踹进去。只可惜,他们还是低估我了,无知者无畏,何况爷爷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别的孩子在上课的时候,我自己给自己下课,别的孩子下课的时候,我和别的孩子一起下课,现在想想,那时候大概是求学期间最爽的事情了。只可惜,脑海里的那种快乐,在成年之后就越来越淡了。
最爱的,还是奶奶家的那口不大的水缸,水缸放在了一个叫“后洞”的地方,关于为什么叫“后洞”,直到现在也没想太明白,大概,和过去的窑洞有关吧?毕竟爷爷他们那一辈来自乡下。“后洞”其实就是厨房,而有个“洞”字还是特别形象的,小小的厨房只有很小的一扇窗户,里面一年四季都是黑黑的,好在这样一个地方飘出的饭香味,总是能把很远的我召唤回来。好了,该说水缸的故事了,水缸里总是装满了水,除了学习门口小卖部里甜甜的糖精水外,小时候最爱喝的就是这里的水,不管春秋冬夏,只要渴了,就拿起水缸里的铝制瓢,透过清澈的水看到瓢底,就像看到了月亮,银色的星球上沟壑纵横。小时候爱大口喝水,后来看过《水浒传》,三碗不过岗,总是会喝到头晕眼花、喝到脑袋疼时才放下。凉凉的水咽下去的时候,嘴里总是会留着丝丝甘甜,喝一口就停不下来,以至于后来好久都喝不惯矿泉水。有时候还能发现奶奶放进去的做饭要用的黄瓜,掰开,大大的咬一口,嘎嘣脆,一嚼起来,黄瓜的瓤子在唇齿间像花一样绽放,那个感觉,爽!那时的黄瓜还有黄瓜的味道,不像现在的所谓绿色蔬菜们,一个一个的,光长着光鲜的外表了。
对院子的记忆其实有太多太多,比如奶奶做的各种好吃的,即使是米饭也是那么的不同,大大的铁锅,用小火慢慢焖出,贴在锅底的锅巴更是美味,同样的一碗米饭,有两种不同的吃法,上面是硬硬的锅巴,下面是软软的米饭,就像是我后来的性格一样,冷冷的外表下,柔软的内心。奶奶做的饭在学校里特别出名,以至于好多时候我不得不和我见过的、没见过的老师们一起吃饭,大家围坐在炕上,一个小桌子堆满了饭菜,或好或坏,那些老师们都不愿离开,有些人通过那顿饭分享快乐,有些人家庭不和睦所以要坐下来慢慢说,也有些人是纯粹的馋,那也是我最欣赏的一类人,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的认真,周围的事情充耳不闻,只有眼前的饭是最重要的,一口、一口,主食就着菜,或者就干脆吃菜,目不斜视,世界一切与我无关。当然,那样的人内心也是足够强大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界以饭喂我,我将回报以歌。
关于我的童年还有好多好多,写着写着就想起了那些美味,炸油饼,炸丸子,金黄的蛋炒饭,从早晨起来就藏在锅里的猪骨头、羊骨头,还有爷爷在花园边可以洗一下午的、或炒或煮的羊杂,冬天时飘着浓浓白色水蒸气压出的粉条,被用超长筷子从油锅里捞出的滴着油的五花肉,即使一碗普通的方便面,也因为从火炉上成熟而显得与众不同......
现在奶奶已经老了,院子也被楼房替代,除了我和爷爷奶奶的爱,好像有太多东西在离开,每一天,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