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黛蹙首，肤红貌透，红纱下的珍珠瞳点燃了整片天空。帅府到处都是忙碌的丫鬟，觥筹交错之余，一道红光闪过，婚房中的新娘正衬着红烛掩面轻笑。月色如花、佳人如玉，此番良辰美景又怎能少了圆月作陪？
又是一年，上元节的灯会刚刚开始，庭中我们相识时种下的合欢树如今已亭亭如盖。眉间点着红朱砂的你端坐房中，静闻窗外的吵闹。初识时，血气方刚的我在沙场征战，每每归乡总是会带上一堆的功勋为你添置衣装，看到你欣喜的模样，我心绪翻涌，情难自已。
然而，甜蜜的时光就像琉璃瓦上的光影，短暂而难忘。北疆战事吃紧，我一身戎装乘快马而去。听闻我走之日你在自己闺房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我虽心中愁绪万千却又难解千里相思之苦。相思入骨，沙场厮杀时手中带血的长矛都在迫切的吟响，催促我归乡与你相逢。
那时正值隆冬腊月，北疆风雪逼人，将士们缩在营房瑟瑟发抖，毫无战意。我站在营帐外擦拭长矛，甲胄上的污血让我丝毫嗅不到你留的香味。谁知，你在此时竟不顾严寒乘着车辇从故乡而来，为我带来了家乡的桂花糕。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桂花糕从你腋下取出，像是北疆山巅盛开的莲花洁白而又甜蜜。将士们吃着你带的桂花糕嬉笑打骂，俨然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而我却顾不得许多，与你携手立于营帐观看铺满大地的北疆。
营帐外起初空灵的水滴声，在风雪的加持下轻盈悲伤的哼唱着布满血肉的号角。落在你睫毛上的霜雪化作眉间长风在桃花委地之时轻扬。三日时光，你身披我送你的貂绒扶辇而上，我手持长矛惶恐下楼，立于风雪目送。望着你南下的背影，我的心房像是被千万将士戳穿，滴滴鲜血殷红了整个北疆。你我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心心相印相濡以沫，从上元邂逅到一生厮守，从并肩而行到孑然一身，跨越了山河，历经了秋冬。记得你说过要与我弹奏瑶琴，对饮杯中酒，可是望着你身披的厚重貂衣，我竟泪眼婆娑、满目寂寥。
杯中酒已完，婚礼上的司仪吟唱起了誓词：“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神鬼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清风徐来，流泉叮咚，红衣蹁跹，指尖桃红。你低着头，眸间满是期许。你我走过了枯荣，踏遍了红尘，终于在上元佳节成就天作之合。手握的你的葱白纤手，听着司仪的吟唱，悦耳的祝福声让我想起你倚着瑶瑟的可爱模样，当真羡煞旁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树，灵魂从树中来，魂亦归于此。虽有憾，不须懂，白鬓雪相拥，青空杳然唯我一孤鸿。我的灯与酒坛落满灰尘，而遥远的路程却干干净净，雪地中的合欢树早已华盖，余生何须空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