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哥哥离开我们的第十五年
我本身可能是善忘的动物,但有一些深深扎进心里的瞬间,我却总是记的很清楚——高三那年的四月一日,凌晨,失眠,我辗转反侧,泪流满面,因为学业一塌糊涂痛苦不堪,总觉得人生马上要完结了,打开房间的窗户,南方四月的风已经有了一片暖意,风干了面颊的泪痕,微微发紧,绷住了表情,心里觉得毫无希望了。怔忪地从九楼望下去,城市未灭的灯海恍恍惚惚,让我竟然有种纵身一跃的冲动,还是幸免于那一刻的犹疑,我打开了收音机,“哥哥,这是你走的第九年,你还好吗?我们很想你,风继续吹,你在哪里?”标准的播音腔念出这些话,略带喑哑,是深夜电台特别需要的那种忧伤情绪,突然就触动到了那天晚上的我。是啊,我还记得,在我更小的时候,某一天新闻铺天盖地的全是这个人“张国荣逝世”,那时候不知道张国荣是谁,也不知道逝世是什么意思,又看到有人讲到“巨星陨落”,我想,也许是一颗星星落下来了吧。数年后这夜的相遇,收音机缓慢地唱出他的声音,“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轻轻吹冷了野火堆……”,我想,那天晚上,是他留住了我,让我有了还可以再试一试人生的冲动,让我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今天。可是那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四月一日这天,真的有一颗星星,坠落夜空,凿入了尘土,永恒的刻嵌在了人们的心中。
他是跳楼死的。决绝、痛苦甚至是悲壮,和程蝶衣一样,一模一样,痛不欲生之后,我命由我。我因爱慕他而读过李碧华原本的《霸王别姬》,她的结局里,蝶衣过得并不好,活是活着了,虚眉假目,坚守的东西一样也不在了,是一具脱壳的蝉衣,金光闪闪的,却没了生命,反复的读她写的,“灿烂的悲剧已然结束,华丽的情死只是假象,他自妖梦中醒来,完全是一回戏弄。太美满了!”,也正是读过这原本,才觉得李碧华残忍,陈凯歌手下留情了。蝶衣这样的人啊,死了才好,死了才叫人生生世世忘不掉,死了才算是脱离凡尘,想起故事伊始时,他总唱的那一句,不正是叫《思凡》,他啊他,死得其所,永远活在了美满的大梦里。可我是不是混淆了哥哥和蝶衣,那是戏啊,“戏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呢”段小楼如是说,可戏里的情节就是成真了,蝶衣啼血,哥哥纵身,都是非凡的仙物,入了戏,茶凉了。
“你一向怕死、畏高、爱美、惜身、还经常做gym 、打球、打麻将、旅行、品红酒、享受人生……”李碧华在悼文里这样写,是啊,那么美的你,那么爱自己的你,怎么忍心去粉身碎骨,把皮相都撕裂了撒入尘埃,怎么忍心……
我在他离去后开始理解他的死并认为他和蝶衣一样死得其所,可这却像是一种无奈的释然,因为大局已定,他香消玉殒,所有爱他的人都无能为力了,写到这里既想要反驳前面说的太浅薄冷漠,可言犹在耳,有力难拔。但,我们依然永远记得他,“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有多人的人不再在愚人节嬉笑取乐,有多少人在这里在这一天吟唱他的歌,有多少人在这样一天抬头望向天空便想起他,我们都忘不了了……
这是我开始学会纪念他的第六年,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方向,那年的悲恸如今看来像是小孩子的赌气,却总觉得冥冥之中,被那个离去多年的人心疼了,所以止住了哭泣,让风继续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