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咬到的第一口甜

 一

爸爸说,他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是他的宝贝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像她爸爸一样的人。

父亲十九岁便工作,奶奶说,他是为了给家庭减负,所以选择了师范院校,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时至今日,奶奶家的墙上,至今还挂着父亲工作那一年买的挂钟,岁月的打磨,使得原先纯白如雪的它变成了暗黄色。部件也不像原先那么灵活了,走走停停。

他十六岁离开家,一个人独赴他乡求学,在学校是极其优异的苗子,为了帮家庭解决负担,后来考上某大专师范院校。在那个年代,这相当于捧了铁饭碗。

我出生的那一年,父亲三十岁。

三十而立,对一个男人而言正是春秋鼎盛,对于家庭而言,却是刚刚开始。我的出生,给这个原本过着平淡日子的家庭加了负,父亲也因此忙东忙西增添了啤酒肚,妈妈也收起了平时的花束,一心一意用爱给我滴注。

小的时候的我,总是梳着小辫子,其实也可以剪短,但是父亲为了照顾我那臭美的心理,每天早上上学前总会为我扎好,以此成为同学间炫耀的资本,在那辆摩托车的后座上,载过比夏天汽水还甜的笑。

在我童年的印象里,父亲就是超人的代名词,我的所有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应下来,哪怕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抬头看看天,他会给我买好看的手表,我想要的的发卡,最爱的铅笔盒。他开始学做菜,他最喜欢看着我吃,最喜欢看我大快朵颐地享受他做的美食的神情。

上高中的时候,父亲的的工作也忙了起来,每天劳于案牍,加班加点,但为了我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他还是每天骑着他的摩托车,整整三年,一日不辍。他给予我他的全部,在无数个傍晚在校门口用等待给我倾注。我曾一度认为那是囚鸟之笼,但现在看来那却是保护我茁壮成长的温床。作为一个在社会打拼半辈子的中年男人,他再清楚不过社人生之多艰,命运之无常。但是他又怎么舍得告诉他心尖上的女儿,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张开大大的臂膀,舍不得她受半点风雨,如果可以,他愿意今生多遭十倍之苦难来换得女儿今生平安幸福。在遇到问题时,他只能给女儿稍作提点,为她提供不同的角度和思路,教会他全面地,从不同的角度去解决问题。他用心浇灌女儿的性格和心态。

多年以后,有这么一句话,若果你过得很轻松,那么一定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一切行为上的激斗都是虚妄,唯有思想的冲突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十八岁的我就像羽翼初丰的雏鹰,振翅欲飞,一心想着天地广阔,大有作为,却忽视了父亲捂住伤口与我分别。

依稀记得那年夏天的蝉鸣异常响亮,毒辣的太阳烤得界面异常干净,若是从空调房走出,便能体会冰与火相交替的世界

屋外的燥热丝毫没有影响屋内气氛的冰冷。我执意要去南方城市读中文系,迫切希望脱离父母的掌控,以为能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的想法,遭遇了父亲激烈的反对,他竭斯底里的呼喊着,让我明显感受到我与父亲思想上出现了裂痕。

那时的我固执地认为我与父亲的冲突就好像生产力的冲突,是旧体系未曾彻底崩塌而新秩序没能完全建立的新旧思想交汇碰撞的冲突

他是中世纪的君士坦丁堡,我则是1640年后的英国,这是蕴含着两种截然不同力量的冲突。我曾这样对母亲说。

毕业后,我留在了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在星光熠熠的大都市,成为了格格不入的外乡人。忙碌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一幢又一幢的建筑见证者街面上的车水马龙。生活,就像流水线穿插着、交错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乏味的浪花早已打平了昂扬的穿鼻,我似乎也在大海里迷失了方向。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父亲来我的城市,他担心打扰到我工作,也不给我打电话,刚刚找到创作灵感的我奋笔疾书于单位案牍之上时,却不曾想到就在家门口静静地等着我回家,等我回家时他已经依着墙壁睡着了。我望着父亲,蓦然间发现曾经风华正茂的脸,此时已经在风霜的见证下变成了一个小老头。眼睛一酸竟起了雾。

2015年,我回乡参加父亲的葬礼,那个小老头,已经躺在冰棺里不能动弹了。他随身的钱包里,还装着我和他的合影,我骑在他头上笑着,在那个男人的头上,有着像苹果咬到的第一口甜般的笑。

临别之际,母亲递给了我父亲的日记。里面的最后一篇,是写给我的一封信。

闺女,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你我父女,恐已阴阳两相隔了,你出生那年,我三十岁,正是由于你的降生,我才知道了三十而立的含义。

我从保温箱把待了七天的你抱了出来,甚至不敢确认这个小不点这就是他女儿,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你越长越大,从一个小不点长成一个小姑娘,嫌弃我胡子扎人,都不让我亲你了”

七岁那年,你爬上树抓了一只蝉,就好像抓住了整个夏天般高兴,那时候看着你欢快的神情,爸爸就在心里默默发誓绝,有生之年对不让你受丁点委屈。那时候你上小学二年级,爸爸给你扎的小辫子你不喜欢,生了我好久的气,我用了好几个好看的发卡才让你消气。

你十八岁那年,你埋怨爸爸干预你的生活,干预你的人生轨迹,你想要成为你自己像做的人。

作为一个在社会打拼半辈子的中年男人,爸爸再清楚不过社人生之多艰,命运之无常。但是我又怎么舍得告诉心尖上的女儿?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张开大大的臂膀,舍不得她受半点风雨,如果可以,我愿意多受十倍之辛苦与折磨来换得女儿今生平安幸福。在遇到问题时,我只能给女儿稍作提点,为她提供不同的角度和思路,教会她全面地,从不同的角度去解决问题,用心浇灌女儿的性格和心态。

在送你上大学那天,我在火车站看着你带着行李远去,我突然体悟了龙应台的那句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侧,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女儿,爸爸走了,再也不能给你庇护了,未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要记住啊,耐得人间雪与霜,百花群中尔最芳。

我尝到眼里噙着的泪水,却尝出了另一番滋味。

那年夏天,父亲递给我初夏的青苹果。坐在摇椅里问道:“甜吗?”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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