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澜人城邦·亚兴城 学宫分院
文/怀山若水
前情衔接：司马世锦拜访流沙人炼魂士受袭后的第三天。
罢免令
面前又是那一道惨白的墙，如山压顶，瞬间崩裂。
蓝色的火焰从无边黑暗中窜出来，似群魔乱舞，伸出恐惧之爪。
我就要死了吗？不……不！
“师尊……师尊……”耳边的呼唤声把司马世锦从梦魇中拽了出来。
他勉强睁开眼睛，感觉四肢酸软，浑身粘湿一片。
面前是一双浅蓝色的眼眸，满含关切。
“我……这是在哪儿？”世锦似梦似醒。
“在您自己的卧房啊。”这次他听出来了，那是养女玄荧的声音。
自己的卧房？我不是应该在黑屋子里吗？世锦费力地回忆着，却发现记忆已被阻断在那道惨白的墙边，剩下的全是黑暗。
“我不是和致远还有阿罕去了炼魂士的黑屋子吗，怎么会躺在这里？”
“是阿罕背您回来的，难道您忘了？”玄荧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抹去额头的冷汗。
“那……致远呢？”
“宁学士他……他没回来。”玄荧的声音低下去。
“没回来？”司马世锦有种不祥的预感。
“听阿罕说，当时您在黑屋子里被炼魂士的驱魂咒困住了，他和宁学士一起冲进去救您，结果宁学士为了掩护你们，就用玄咒把自己反锁进了黑屋子。后来黑屋子起了大火，等我们再赶过去的时候，整片红树林都被……烧没了。”
火？对了，是火，蓝色的火，冷若冰霜，诡异致命！
“致远，致远……”世锦喃喃地念着，眼泪夺眶而出，浸湿了枕巾。
“师尊，凌师尊说您需要静养，不能情绪激动，您……您别难受了。”玄荧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那……阿罕呢？”
“这……这几天都没见他的人影，我们都在找他。”
“这几天？我睡了几天了？”世锦很惊讶。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哦……”世锦叹息着，“唉，阿罕这孩子性子急，但愿别再出什么事了。”
“师尊，您放心吧，凌师尊已经派人去找了。我猜他也就是出去散个心，不会有事的。”玄荧端了一个茶盅在手里，轻轻地吹着。
世锦的鼻间飘过一阵酸味，那是安神汤里首乌藤的气味。
他知道睡眠可以恢复元气，但比起梦里蓝色的火焰，他更喜欢眼前的烛光。
“我想起来走走。”世锦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根本使不出劲。
“师尊，您中了炼魂士的驱魂咒，凌师尊说必须卧床静养，控制情绪，否则心神不宁，您会……”玄荧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疯不了，扶我起来。”世锦挤出一丝笑。
“谁说你疯不了，我看你是疯得厉害！”玄荧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凌之涛的身影。
他是个终日不苟言笑的人，削尖的下巴看不出一丝随和。
“凌师尊，这么晚，您怎么来了？”玄荧显得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拘谨。
“哼，”凌之涛背着手，嘴角带着他们凌家人独有的孤傲，“世锦啊，你就给我消停点吧，还嫌不够乱吗？”
听他的口气，好像所有麻烦都是我惹来的，世锦在心里苦笑。
“凌师兄，没这么夸张吧？”
“没这么夸张？”凌之涛跨前一步，示意玄荧闪到一边，“先前是一个疯厨子做了一锅人肉汤，如今又添了一把大火烧死了一名探究学士。眼下整个亚兴城都戒严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又不是我师尊搞出来的，您干嘛这么说话！”玄荧把药盅搁在床头柜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凌之涛脸色一沉，“看看，连个小丫头都敢如此放肆，你还说不夸张？世锦啊，你可是分院的首席宗师啊，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怪了，听他这话，好像话里有话呀，世锦眉头一皱，反问道，“那依凌师兄高见，该当如何呢？”
凌之涛冷哼了一声，削尖的下巴瞬间抬高了一寸，“我能有什么高见，还不是一切听从学政司和总院的吩咐。”
果然是来事了。“凌师兄，你有什么话就请明讲吧，是不是王都那边下了什么指令？”
“这个嘛……”凌之涛迟疑了一下，“本来我是不想这么早说的，毕竟你的身子还没复原。可是学政司和总院这两天催得实在是太紧了，我也没办法呀。”
“到底什么事？”
“两天前，学政司和学宫总院一起下了任免令，罢了你分院首席宗师的职分，暂时由我接替。”
“什么，这不可能！”玄荧突然喊了起来，惊得凌之涛退了半步。
“喊什么，这是青鸟传书，是北轩濡大宗师亲自签发的，这儿还有学政司的大印。我要不是给你师尊留了面子，何必这么私底下跑来告知！”凌之涛举起原本背着的一只手，手里的深黄色油纸被抖得“哗哗”作响。
是了，自从上次桓无疾带着督导团来这里，我就应该想到的。
“丫头，你先出去。”司马世锦有气无力地吩咐。
玄荧的脸上带着万般不愿，但她还是遵从了。临走的时候，她把那盅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尽数倒进了床尾的痰盂中，惹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你在安神汤里动了手脚吧？”世锦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可惜无能为力。
凌之涛一愣，随即干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多加了一倍的首乌藤，对你没什么伤害。”
“怪不得味道那么重。”世锦苦笑，“为什么？”
“要听实话？”
“当然听实话。”
“上头怕你跑了。”
“跑？我为什么要跑？我又没杀人放火。”世锦大为诧异。
“可你身上有一件东西，上头怕出岔子。”凌之涛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你指的是雪语拓片的抄本？”世锦猛地想起就任分院首席宗师时，前任老宗师郁中给他的东西。
凌之涛点头。
“呵呵，抄本又不是原稿，至于嘛？再说那东西对我有什么用，几百年了，都没人能完整地破译出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得听命行事。”凌之涛强调。
“也是，谁让你已经是分院的首席宗师了呢。”世锦语带嘲讽，“凌师兄，你想这个位子很久了吧？”
凌之涛放低下巴，微微点头，“是很久了，都十多年了。”
“那当初郁师尊传位的时候，我让给你，你为何不要？”
“让给我？”凌之涛嗤之以鼻，“我是堂堂海岚城凌家的后人，岚侯凌之潮都要称我一声族兄，论辈分你还得管我叫声叔，难道要我接受你的施舍么！”
没想到他平日沉默寡言，心里竟是这等想法，是我问得多余了，司马世锦叹了口气。
“唉，其实我倒真不在乎什么首席的位置，十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如果我在乎名位和权力，当年就不会漂泊到此了。”
“这点我信，不过，恰恰就是这一点让我更加憎恨命运的不公。”凌之涛的声线陡然拉高，“凭什么你惹了那么大的祸事还能身居要职，我却只能夹着尾巴去蹭家族光环下的余热？要知道，我十八岁就佩上了白玉貔貅，给两任首席刷了十五年的靴子，凭什么你这个丧家之犬一来，我就只能待在墙角里替你喝彩！”
“凌师兄，请口下留德，不为我，也为了你自己。”世锦不想再把这个无聊的话题进行下去。
凌之涛冷冷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忽然一扬尖削的下巴，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是啊，多说无益，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司马世锦，你听着，首乌藤的药效明早就能退尽，返回王都的马车我也已替你备好，我还专门挑了四个探究卫与你同行，希望你在明天午饭前就从这里消失，悄悄地，不要声张。用你刚才的话说，不为我，也为了你自己！”
“你这是命令我还是威胁我？”世锦有点怒了。
“两者都是。”凌之涛直言不讳，“要不是看在你我两家都是侯门大家的份上，我就让你坐着纳澜人的囚车回王都了。他们的议会如今正愁找不着替罪羊安抚民心呢。”
“你……”
“对了，走之前记得把雪语拓片的抄本交出来，”凌之涛转身离开时丢下一句话，“至于那个纳澜人丫头，你就别带走了，让她留在这里做个厨娘，总比去王都的青楼卖身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