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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济南天色只是一味地响晴。温度始终在零度左右徘徊。已经是二九天,走在街上,呵一口气,看不到一缕轻烟。
也不是一丁点的雪没下过。昨日早起,看到窗外停驻在路边的几辆车身轻轻淡淡的一层白,天色是灰蒙蒙的,空中洒下来若有若无的细碎的小雪粒——有名曰霰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有“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是一个意思。
再早些时候,遵照气象预报下过一场“半日雪”。雪是小雪,不知是何时下起来的,早起开窗看时,已经是飘飘洒洒满天皆是了。近处的房头和车身上积了一层薄雪。
到了近中午,雪片大了许多,气势也稠密起来。路上的行人陆陆续续打起伞来。
隔了窗户,空中的声音是听不到的,只听得见零零落落的叮当声和噗嗒声,是雪水落下来扑打在雨搭和其他物体上发出来的。
中午出去一趟,空气湿润新鲜了许多,让人感觉舒服。于是心里欢喜地想,如果这雪一直下着,下午可以去公园里看看。趵突泉公园最好。雪里的趵突泉好像还不曾去看过。也可以踩着薄雪在万竹园里走一走。大明湖赏雪也是不错的。
不料午睡一觉醒来,这场小雪已经私自结束了。设想的美好打算都落了空。
济南是鲜见大雪的。老舍先生在那篇著名的文章里有句名言——“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于是济南城老老实实的不肯逾矩,连中雪也极少下过。即使是下小雪,也是零零星星的不成体统,个把小时,三两小时,最长久的到半天就不耐烦了,草草结束。常常是如此这般:这边厢一看窗外下雪了惊喜万分,心里打算着等收拾停当了要出去好好地踏一踏雪来着,一转眼的功夫,窗外已然是“只留了旧梦的痕迹”。
二零零九年,甫入冬,济南遇见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大雪下了溜溜一夜,到第二日,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雪仍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时间心潮澎湃,决定雪中出游。
小哈旷了一天幼儿园的学,我们一起坐公交去附近的百花公园。公园外墙近侧的路面少有人走,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回到了我的小时候。
我的小时候,雪是冬天的主题背景。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这样的故事套话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人生场景。我住的卧房北窗外是一条小巷,夜深人静时偶尔有脚步声咯吱咯吱地踏雪而过,仿佛踏在我的梦境之中。
一夜北风吹,一夜雪花飘。往往是一觉醒来,大雪就封了门。有一年大年初二,父亲早起,抽掉门栓,打开屋门,抬眼一看,一堵雪墙赫然而立。
小哈从小生活在城市,自然不明白什么叫“大雪封门”。他只是焦急地殷切地盼望着每年的冬天都会下雪。雪下起来没完没了的,他才高兴。
新历年的这一场雪,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友居合肥,说是城市受了灾,雪足足有一尺厚,压倒了许多树木,有车滑翻,有人遇难。看来现代化的城市是不适宜大雪的。小雪怡情,大雪伤及民生。
抑或南北有别。我在北方生活了这么久,很少见过一场大雪压倒了许多树木。即便是济南城的小山太秀气,也未必如老舍所言经受不住一场大雪。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这样浅白的诗句,小哈也是到了初中以后才勉强可以引用到作文里去。百花公园里的松树也多,树身强壮,树冠庞大,厚厚的雪花压在枝梢,沉甸甸地低垂着。人从树下过,伸手弹一弹松枝,积雪趁机簌簌坠落。是又一场独立的小范围降雪。
我们穿过松树掩映的公园小路,走到一片空阔地。空阔地上有十几株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龙爪槐。虬龙一样的枝桠上都披着白色的雪衣,像一幅线条遒劲硬朗的黑白水墨。
雪一直下着。初冬时节,蜡梅花还没有开放。倒是有几株貌似红枫的小红叶树,枝叶上累累的白雪,与红叶相互映衬着,十分好看。公园里游人稀少,显得冷清。这样的时候,冷清些好。能在这寒冷的大雪飘飞的天气里不管不顾在这里徘徊流连的人,也是和我们一般怀揣着天真情怀的。
那一年小哈才四岁多,平生第一次见识这么壮观的雪景,小小的人儿兴奋地在雪地里撒欢,滚雪球,堆雪人,小手冻得红彤彤的,鞋子里灌满了雪水。他却无知无觉。
以前看过的一部美国奇幻电影《纳尼亚传奇》第一部里,小女孩露西穿过魔衣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而奇妙的冰雪世界,童稚的眼睛里充满了讶然和喜悦。公元二零零九年初冬的那一场大雪,大雪里的百花公园,我把它定义为小哈的“纳尼亚世界”。
而我的纳尼亚世界,是小时候那一片我和兄弟们撒欢追猎野兔的茫茫雪野。它已经被永远关在了魔衣橱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