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启示录:妥协的豆浆与觉醒的舌头

今早母亲如昨日一般带回些早餐,我吃了些糕,喝了杯绿豆粥。瞥见侄子吃了一碗面条,又剥了个茶叶蛋,接着伸手去拿豆浆。我当即制止:“怎么每样都要?两个妹妹还没吃,给她们留着!”侄子讪讪地放下豆浆,喝了点面汤作罢。老三吃了个鸡蛋喝了杯绿豆粥,老二最后起床,餐桌上,便只剩下一杯豆浆和孤零零的一颗茶叶蛋了。


母亲买完菜回来见了不禁嘀咕:“怎么把豆浆留给她了?她向来不爱喝这种带渣的豆浆…”于是二话没说,转身又去了市场,带回一袋小笼包和一杯新绿豆粥。

我躺在床上,心头忽然漫过一丝涩意。换作是我,即便那豆浆不合口味,大抵也会将就着喝掉,绝不会让母亲为此再跑一趟——一顿早饭,对付过去便是了。后来才明白,这叫做“妥协”。我似乎从未有过侄女那般鲜明的“不”:不喜欢就断然拒绝,想要便执意争取。

母亲那代人,是从匮乏里跋涉过来的。她们不挑食,也尝不出多少滋味。做好饭菜,总让我们先动筷子,自己随便扒拉点,但凡有点好的,也必先塞给我们,自己则默默收拾着孩子们吃剩的残羹冷炙。侄子们尚小,懵懂不解为何奶奶总是不吃。孩童的世界里,只有本能的需求,母亲对此自然毫无保留地给予。在我这做女儿的眼里,这“给予”里浸满了心疼,却也藏着一丝无奈的心酸。我会“教育”孩子们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却抵不住母亲主动的一句“我不喜欢”,便将属于自己的份额轻易让出。渐渐遗忘了自己的喜好,模糊了自身的追求。他们将这力所能及的无条件付出,如同思想钢印般深深烙进生命里,将对儿女的好,熔铸成自身唯一的价值勋章。

从外婆,到母亲,再到我,以及我的侄女——我仿佛目睹了一场关于“自我意识”的漫长苏醒。

外婆八十多岁了,脊梁弯成了隆起的驼峰,也依旧靠自己攒下点钱,仍是毫无保留的留给子女。她的世界,只有给予的烛光,没有索取的阴影,生命的意义全然系于儿女身上,那个“自我”早已消融殆尽。

母亲这一代,同样是全心全意扑在儿女身上,但隐约透出些微不同:她会接受我买的手机,会收下我塞给她的红包,还能偷偷闲去茶馆打打牌——那扇紧闭的“自我”之门,似乎被推开了一条细缝。

到了我这里,“我”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着探出头来,虽仍在寻找轮廓,却已不愿再将就那杯不爱的“豆浆”。

而侄女们这一代,“自我”的旗帜已然鲜明地扬起。她们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想要什么便极力争取。

一代人卸下牺牲的铠甲,一代人拾起自我的权杖,生命在丰饶的土壤,终于挺直了脊梁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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