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靖节先生？”
我站在院子门口，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为我开门的白胡子老头。
他身着一袭白衣，头上顶着高挺的发髻，脚下是高帮的白布鞋——嚯，倒真是那般传神！
“不敢不敢，鄙人陶元亮，请问公子今日来寻，有何贵干？”他那略微爬上点儿皱纹的脸上挂着微笑，微眯起来的眼睛直视着我。不知为何，明明感到一种被礼遇的愉悦，我却被这自信的目光射得不敢和他对视。
此次拜访，是来劝这靖节先生回朝廷做官的。在此之前，我早就听闻朝廷里的人讲述他的倔强，毅然决然离去官场，大官小官派人请他都无动于衷。如今又派遣起我来了，他们给的理由是：我性情温和，易与人交谈。嗨，什么鬼话！但我便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拜访这位放弃仕途的隐士，揣着点儿渺茫的希望劝他归来。
“我……不……在下……”我支支吾吾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开口。
“来，来，进来说，请——”他看出了我的不知所措，为我敞开了大门，做出邀我进门的姿势来。
我赶紧顺着他给我的台阶下，稳了稳脚，跨了门槛，进了他的房间。
进屋便能嗅到一股清香，这是茶的气味吗？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繁华：木制的桌椅、叠放的干柴，墙上还展挂着一幅幅书画——大概都是他自己挥毫作下的吧。
正兴致勃勃欣赏着，他笑盈盈走过来，端上了一盘子香茶。递给我一个茶杯，为我满上茶水，一时，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我道了声谢，轻轻端起茶杯，对着茶口吹了吹，袅袅的热气像薄薄的丝绸，缓缓飘动着。
“你，又是来劝我回去做官的吧。”见我细细品着茶，他先开口了。
我的手顿时剧烈颤抖了下，慌忙放下了茶杯。一时，窘迫袭遍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大抵有种被人一眼望到底般赤裸坐着的感觉。
“别紧张，来，喝茶。”他捋了捋胡子接着说，“你回去吧，告诉他们，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去做官了，小官别提，大官就更别说了。我想好了，我要留在田园，留在我心心念念的大自然，安享晚年。也请朝廷准许一个曾经为它尽过一份力的臣子，退隐、离开。”
我知道自己此行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呀，年轻人，是个小官吧。小官，也要懂得明辨是非。做官嘛，自然是好的，只是要做个好官，走个好路，千万别忘了当初为什么迈上仕途啊。虽然我已远离尘世了，但也仍然希望你们能把朝中之事处理好，让我这老汉，在田园之外耗费的雄心壮志得以实现啊。”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竟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胡子，仰着头笑了起来。
告辞了他，我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目送我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一片树林的浓绿穹盖。脚下，是愈加坚实的石子小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