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衷肠得诉

新任的郑侯丑依然不敢得罪晋国国君这个老佛爷，同侄子哀公一般将其安置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弱国就是弱国，只能以妾妇之道来招待强大的晋国。如果一个国家口口声声向世人保证不干涉别国内政那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强大，古往今来公理便由强权者说了算，为了维护霸权大国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实便是如此残酷。丛林法则虽然不一定科学，但从古到今却一直适用。

公孙骄一直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此次威压郑侯丑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毕竟自己没有让郑国割让土地城池，只是为了自身兵力提升让郑国维持现状罢了，心道应该不算是太霸道吧。不过一想着就能见到自己心爱的息子姑娘了，公孙骄又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本来公孙骄能早一些到南里大营的，可突然听闻息子姑娘造访便出城迎接，又稍加安置了一番。华息子在宅阳听闻公孙骄与郑哀公一同祭祀，回来后郑哀公就被毒死了，担心公孙骄有个三长两短便急着要赶来。无论豫让怎么劝都无济于事，豫让只好派百夫长韩河天护送息子姑娘来新郑，顺便也确认一下主公的安全状况。

公孙骄越走越近，只闻得一室皆香，令人心旷神怡。但见鹤发童颜的太傅伯牙与青丝素衣的华息子席地而坐，正在棋盘之上沉着落子，二人凝神注目，丝毫没有注意到公孙骄的到来。

华息子拈起一子道：“平三九路，虽然郑国形势剑拔弩张，不过小女子相信公孙骄应该能杀出重围的。”

伯牙攻势咄咄逼人，落子如风道：“去四六路，势成水火，困局已定，想要绝处逢生那可是难上加难。小妮子，这局你都要输了，还有心思想别的事儿？”

华息子灵机一动，瞅准方位，娇笑一声道：“上八三路，攻守之势异变，天无绝人之路，太傅大人，还是莫要过早下定论。”

伯牙慨然道：“老夫数十年未曾一败，没想到今日却输给了一个小女娃，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人终究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华息子道：“太傅承让，小女子侥幸而已。”

公孙骄没想到华息子还是棋道圣手，但是太傅不告而访自己还是与他见礼吧，遂躬身施礼道：“小徒没想到平生还得见到先生一败，荣幸之至啊！”

伯牙道：“为师观你气色非凡，郑国内乱看来已然化解，公孙骄你确实长进不小，闲来无事多跟着息子姑娘学学弈棋之道，为师忙于带领首阳学子们周游列国，充实见闻，也没空教你什么，你可别荒废了。”

公孙骄心道我的事儿多着呢，哪里有下围棋的兴致啊，再者就自己这智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遂推脱道：“弟子驽钝，不是学棋的料啊，何况郑国盗匪横行，可能一两年都没空学棋啊！”

华息子道：“弈棋之道，合天地阴阳之理，寓世间纵横之法。除却郑国匪乱，日后你要做的事只会更多，错综复杂之下当然要学会布局。太傅要你学棋，对你处理政务那可是大有裨益啊！”

公孙骄道：“我只会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罢了，哪里懂什么布局。”

伯牙道：“棋道贵实不贵虚，你以守拙之策应对国内诸卿这点确实难能可贵，列国公室虽然大都衰微，可就是缺少你这份扎实的劲头。不过为师观你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大多偏好阴谋，无论智赵二卿谁家覆灭，只要无甚意外你都会成为胜利者，为师劝你之后还是要阴谋阳谋并用，一贯阴柔你会作茧自缚的。”

公孙骄心道自己也是不得已，未达目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等到智伯覆灭自己君权得以收归一部分后也该树立高大光辉的形象了，一味玩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谋也不好，遂感同身受道：“先生一语中的，徒儿谨遵教诲。”

伯牙道：“不管阴谋还是阳谋，你平日里的做法还仅仅局限于如何以力胜敌，日后要多用智，学会用智慧来击败对方，光凭勇力损伤太大，晋国耗不起，天下也耗不起啊！不过，此次郑国内乱之事你确实有所长进，为师甚感欣慰呐！”

公孙骄上次在首阳山见到伯牙太傅时他好像并不想引起国内动乱，如今在新郑却对自己指点不已，遂问道：“四卿与我皆是先生弟子，为何先生今日能为小徒指点迷津呢？难道先生不怕我们互相残杀么？”

伯牙道：“智瑶、赵无恤以及你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为师不可能改变你们。既然如今智赵二卿已经斗起来了，为师当然希望你这个做国君的能结束这场内乱，臣子再强大也只不过是臣子，国君再暗弱那也是国君啊。”

华息子道：“伯牙太傅说得没错，要不是你来结束内乱，晋国早晚会分裂，晋国若是分裂了，中原列国群龙无首，日后这天下便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乱世了。”

公孙骄没想到华息子居然能预测到将来历史上出现的那个两百多年的战国大乱世，确实非同常人，那他还是不想跟着华息子学棋。虽然他也想多接近接近华息子，可古人毕竟注重名分，一旦有了师徒之名日后那不跟小龙女和杨过一样走到一起困难重重啊，遂道：“先生，小徒确实非常想跟息子姑娘学棋，可拜师这一节能不能免了？”

华息子这才反应过来公孙骄不想学棋的原因，也急着道：“我二人年庚相仿，平日里互相切磋棋艺就行了，师傅徒弟的叫来却是有些生分！”

伯牙早就从二人言谈举止中看出互生情愫，却故意刁难道：“年庚相仿就可以不用拜师了？何况师徒情深又怎么会生分啊！师徒名分必须得定下，你要不拜师谁愿意教你啊，公孙骄。”

华息子忙道：“其实我无所谓的，不论谁我都是会用心教的，师徒名分我向来不看重的。”

公孙骄道：“先生你看，息子姑娘还是愿意教我的，虽然我资质平平。”

伯牙继续打趣道：“公孙骄，为师看你是成心不想拜师的吧？这才当了一年国君你就变得不顾师徒伦常了？照这样下去，三五年之后你恐怕连父母兄弟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公孙骄道：“先生，不是我不想拜，实在是……实在是不方便拜啊！”

伯牙见徒弟上了套，接着玩死他，遂道：“息子姑娘，老夫这个徒弟当了国君就开始目空一切了。他不肯拜师，你的棋术不是胜老夫一筹嘛，那老夫就拜你为师，让他一个人自己玩去，我们师徒俩以后谁也别待见他啊。”

华息子忙道：“小女子偶一赢之，伯牙太傅这个可万万使不得啊！”

伯牙佯作大怒道：“人家息子姑娘不计较师徒名分，可公孙骄你一臭棋篓子还不想拜师，左一句免了吧右一句不方便，你到底有什么不方便？”

公孙骄情急之下道：“小徒若是拜了师日后可如何能跟息子姑娘在一起啊！”

伯牙忽然笑道：“你想跟她在一起？哦，你喜欢息子姑娘，对不对？”

公孙骄顿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为掩饰尴尬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们知不知道楚国兵士的护甲都是犀皮做的呢，好名贵哦，据说楚王的细腰宫里每年都要饿死好多宫女呢，还有……”

说了半天公孙骄才发现伯牙正笑嘻嘻盯着自己，好似观赏一件珍藏古玩一般，而息子姑娘早已面色绯红，自己说的话他们根本就没听，遂道：“先生，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做什么？好怕怕啊！”

“哦，我知道了，为师走先，你二人拜不拜师的事儿反正我是不管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啊，哈哈。”伯牙太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听得整个宫中都是他桀桀的笑声，惊飞了宫苑之中好几对野鸳鸯。

华息子这才晓得原来朝思暮想的爱郎也是如此的喜欢自己，心下里虽然激动万分，可却深深得隐藏在娇羞的小儿女之态中，沉默了好一阵子，遂没话找话道：“伯牙太傅真像个老顽童啊，这么大年纪了还童心未泯。”

公孙骄心事被曾经的神仙姐姐洞悉，也尴尬异常，说实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见过自己的太傅伯牙先生两面，还真不大了解，遂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是啊，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啊。”

华息子本来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却没想到换来爱郎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这都哪跟哪儿，遂噗嗤一笑，不再多言。

公孙骄也顿觉方才的对话也太过无厘头了，以前和息子姑娘可是无话不谈的啊，怎么今天怎么老冷场啊，便很狗血的问了一句：“息子姑娘，你笑什么？”

“没什么，公孙骄，你真的愿意跟我学棋么？”华息子心道这气氛一旦尴尬起来确实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自己的对话也越来越无趣了。

公孙骄心道不能再说一些空洞无物的狗血台词了，必须得把胆子放大一些，遂鼓起勇气，长嘘一口气，真希望能说出自己的心声，遂道：“我不单想跟你学棋，还想天天跟你在一起。在成周与你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时光，那时我真想上天能把时间永远停留啊！”

华息子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有料了，不过自己却不会接招啊，遂打哈哈道：“是么？有那么快乐么？我们只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公孙骄道：“自从那日我离开成周，回到晋国继承君位以来，天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天天都在战战兢兢中度日，这种生活简直生不如此，可我是一国之君，不可以退缩。当面对流言蜚语的时候，我只能选择默默承受，因为我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个傀儡，我只能用流言来伪装自己。我知道国人说我是昏君，说我好色，可真正在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活着真的好累。”

华息子道：“也不尽全是流言吧，孟姒毕竟是先君的夫人吧！”

公孙骄道：“息子姑娘，此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但对你我丝毫不隐瞒，因为你才是我的至爱。而那个背叛过我的孟姒，她毕竟是越国的公主，越国需要我这么一个盟友来制约楚国，我为了活下去更需要越国这么一个盟友，我与孟姒，只有利用，何来情爱？国君选夫人向来都是邦国利益为重，从来没人考虑过个人的感受，这种痛苦你知道么？”

华息子闷闷不乐道：“寻常人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既然你钟情于我，又为何不像家父提亲呢？”

公孙骄道：“我不知道你对我的看法，不敢提亲，我不想轻易毁掉一个女子的幸福；我现在的处境太过艰险，不方便提亲，我不想让你跟我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华息子心道真是个榆木脑袋，我要是对你无意又怎会跟着你去宅阳，又怎么会好端端跑到新郑，但话到口中却变成了：“你是一个积极进取的国君，这一点我很欣赏你，所以我才愿意教你下棋啊，就是长期留在郑国都行，只要你棋艺有长进我就满足了。”

公孙骄道：“郑国盗匪横行，息子姑娘你绝对不可以留在郑国，棋我一定会学，我会抽剿匪的空挡去宅阳虚心向你学棋的，这一点你放心。”

得知公孙骄处处为自己考虑，华息子心下一阵阵甜蜜，但还是想跟爱郎朝朝暮暮，呢喃私语，遂道：“如今的世道就这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郑国虽乱，局势却还可控。”

公孙骄道：“不行，听我的话，到宅阳去！”

华息子道：“嗯，也好，听说伯牙太傅明日要到齐国游历，要不让他带无瑕妹妹一起去吧！”

公孙骄道：“哎，都怪我伤无瑕妹妹太深，齐国路经宅阳，明日我便派人护送伯牙太傅到齐国，顺道你也一同回宅阳吧，到了宅阳无瑕妹妹想跟着先生那就一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