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跪在那里手握土地,突然想起小时候,左边睡着父亲右边躺着母亲,我在床中间。半夜闷在被子里哭。因为好伤心,想到世间还有一种离别叫做死亡。
那时候被人叫做,少年不知愁滋味,但面对死亡,痛苦已经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足够深刻。
那时,"老"就是皱纹和白发,"死亡"就是一副棺材和墓碑。现在,这两个词越来越具象,它是昨天刚刚送去的拐杖,去年一起配的老花镜,手背上爬满黑斑皱起的皮肤。是今天的哭泣,明天的哀悼。
有一个小院——小二楼,两棵小树,还有一个秘密通道。
刚建好楼房的时候我还缺着门牙,挨着妹妹蹲在地上摸着新养的小白兔,奶奶坐着木椅在后面,看着镜头,咧着嘴笑。
树干上面刻着好几个三道横线,哥哥,妹妹和我的身高。只有最开始的三道中间那一条是我的,之后就总在最下面。每年都期待画的更高一些。虽然小树一直在长高,但我们却长得更快些,直到那里变成了菜园。
还被教导说玩火尿床的那一年,盛夏日头,几个砖头一个打火机一个红薯,三个人在秘密通道里可以呆那么久,红薯可以那么好吃。对了,拍照的小白兔就是从那里抓来的。它通往何处,就像爱丽丝进入的树洞让人着迷。
我以为我不谙农村世事,在城乡结合部过完了自己的童年。但唯一例外,就是这个院子。
然后又过了这么多年。娶人,嫁人,生人,院子在夜里灯火通明,唱戏打鼓。今晚也是……却是送人。
庄子妻死,庄子方箕踞鼓盆而歌。他说生生死死,就像来来往往,就如同春夏秋冬四时的更替。生并不是获得,死也并不是丧失。
但是我摸着母亲的手,就像她闲着拉我那样,来回搓。眼就变成了兔子的。在锣鼓声里夹杂着一群人的哀嚎和泪,过去的事与情,现在的不舍与难分,未来的世事难测,都在里面。哭回忆,哭他,哭自己。
悲伤不能分担,只不过大家在一起,你我是一个心境,有人懂有人陪有人与你哭出声,然后搀扶着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走吧,别哭了,还得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去"。
我说,我们会过好日子好光景,你在天堂,或者重回天地万物,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