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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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和她相识,是缘于一次朋友聚会。双方工作上相识的朋友,给彼此引荐,他从事轻奢产品门店的包装策划,她在一本非大众的旅游杂志做编辑。

他的样貌非惹眼帅气的那类,但眉目疏朗,谈吐得体有度,给她留下很好的印象。

她亦不是人群里出众的女子,只是尚且耐看。都说女人如花,然而看到她,不会令人联想起花朵。比如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所联想到的,便是某种疏离淡雅的绿色植物。

他们都是汇聚在这座南方省会都市的小镇男女。均已过而立之年,至今孑然一身。

他们来路相仿,际遇不同。均不算尽如人意,但也愈来愈趋近自己认可的生活方式。

聚会熙攘,他和她那天并未有机会深聊,彼此的对话寥寥,却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意味,双方都认真留了联系方式。


2.

因为都是爱茶之人,第一次单独会面,他们相约去附近的茶乡看当地师傅制茶。

茶村偏远,他开一辆经济型轿车载她前往。

一路上,他们的话题贯纵天南海北、都市俗物、文字旅行……她的思维跳跃,言谈随性。他见多识广,往往有独到的观点,凝练或新颖。

的确是很聊得来。但他们有时亦会在很长一段路程间,不做任何交谈。双方却没有因为言语的停滞,觉察到任何不适。

他同她,言语时,似棋逢对手;静默时,如山水自在。

他们彼此一见如故,再见相熟。


3.

他们开始经常一起去餐厅吃饭,去茶馆谈天,天气好的周末便相约着一起去登山访景。

有一回,在餐馆里,被当初引荐他们结识的朋友偶然撞上,那位个性八卦的朋友回去便昭告朋友圈:这俩人在一起了。

但没几日,就被一位眼目老辣的朋友澄清:哪啊,前两天还跟他们一块,那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电流”啊。

若有人当面问起,他们都只简单否认,若朋友们偶尔拿他们玩笑亦不多做回应。

再后来,他常常会在午后,前往她租住的小屋,或喝茶,或小坐,品尝她新学的菜式或新买的果脯。

每一回去看她,步行穿过悠长街巷,他会顺手买一把鲜花给她。

不是花店特意包扎以供情侣间浮夸地表达爱意的那种花束,而常常是一把街巷中老人挑担叫卖的栀子,或是从街边小花草铺的花筒里顺手拎起的一大把新鲜雏菊。

那是她喜欢的花束,未经仔细整理,仅用报纸简单包起,便说不出的鲜活旺盛。

每一回,她把它们安插在几案上放置的一个粗陶罐里,不一会儿,便满室盈芳。

偶尔,她也会去他独居的地方。独身的男子,喜爱咖啡烟酒茶。他那里有一架上好的咖啡机,豆子亦昂贵得惊人。他托朋友从国外购了来,犒赏常常被加班透支的心胃。

她每次前往,会带一点自己烘烤的小饼干或者特意为他做的甜点。配上他手冲的咖啡,便是一组完美的下午茶。

他们如此约会。却没有一丝暧昧之气,清清简简,是模糊了性别的友人之间的小聚。


4.

两个人如此频繁的来往,要说他们不喜欢彼此,大概也不可能。他们亦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相当理解而欣赏着对方。

然而那位帮他们澄清的朋友的感觉却是对的,他们对谈、倾听,欣赏、相伴,彼此之间却并没有“电流”。

不近不远,不浓不淡、不粘不黏。他们之间有如氤氲着一缕茶香,却始终君子如水。

她和他都不去细究其中的微妙,都自顾自顺着感觉往前走。

离别的那天很突然却也很淡然,她因工作调动,即要离开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

他提出为她践行。他们像往常一样,去经常光顾的那家日本料理店吃饭。芥末呛得两人都脑目发麻,他们喝了好几罐清酒,说了好多话。却完全和往常一样,没人提告别的事。

酒足饭饱,走出门的时候,天下起了雨。秋日的小雨,稍带凉意。他们避开街道,沿着熟悉的小巷走。毛毛细雨落在他们头发上、身上,她有种莫名的快乐情绪,拉着他在雨中奔跑起来。

跑过一段路,他们一前一后停下来,像两个贪玩的少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冲对方笑。然后,双方都安静下来,静静看着对方。

雨丝,像一双看不见的温柔手,将四周的建筑都抹去了,只剩下昏黄灯光里,相对的两个人。

呼吸已那样近,近到他们已经可以闻见彼此剃须膏和唇彩的淡淡香气混合的气息。

但想象里的那个吻,却终究没有发生。


5.

她离开那座城市一年后,他被另一家公司看中,跳槽去了首都。

后来,他们各自恋爱、分手,经历感情的反复与试炼,伤害一个人或被一个人所伤。

他们仍在经过对方所在的城市的时候,默契地会面,迎来送往,没有波动。

他最终娶了一位温婉的女子。年轻时虽也曾恣意冲动,但随着年纪渐长,他所追求的生活越发趋于温和平静。

她在他婚后的第二年,嫁给了一个召唤起她全部热情又将她的部分灵魂透支的男人。悲欢起伏,冷暖自知。

他们彼此祝福,却没有爱憎与深情。

只是在各自的梦里,会偶尔播放有关对方的深刻片段。

于他的梦里,反反复复的,是一回同乘公共交通远游。回程路上,她因极度困倦不自觉靠在他肩上睡去。他默默看着她近在身侧的的面容,不忍惊动,臂膀保持着环抱姿势,直到全身僵掉,心底里是翻滚不止的怜惜。

于她,是一回在山巅峰顶,山高水长中,望着他疏朗的背景,她的心里升起片刻安宁。但只那一瞬,便止住了语言念头。

因为那是梦,醒来后,渐渐地,她或他均分不清楚,那刻心动是真实发生过,还只是梦里的无由涟漪。

半梦半醒间,属于他们的曾经,便融入了茫茫时间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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