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共三个哥哥,二个姐姐,他排行老末。这位堂哥是我二大爷家的。与堂哥的感情并不是很深,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东北抚顺,当时老家太穷了,爷爷去世的早,紧靠刚满18岁的大爷支撑着这一大家子人,实属无奈,他们属于闯关东的一员。直到1995年7月抚顺发特大洪水之前才在明智的早已当家的大爷的建议下返回老家。自此,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个操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堂哥。
堂哥年纪比我大3岁,腼腆、内向,每次一张嘴的满口东北口音成为了周围孩子们嘲笑的谈资,孩子们的笑声中应该没有掺杂着歧视的意味,可在堂哥幼小的心灵中与我们产生了隔阂与距离,总是有种游离在家族圈子里的距离感。
回归后平淡如水、贫穷依旧的日子渐渐逝去,在名分上他只是我的堂哥,并没有出众的地方。直到初二的时候,学校组织的体育运动中,他的长跑天赋逐渐显露出来。彼时的我们真是虎实,没有电子产品消耗精力,没有食品安全折磨身体,没有雾霾毒气戕害四肢,长跑1200米毫无压力。与今相比,爬到四楼就要气喘吁吁,实在汗颜。堂哥的长跑特长实在不经意间被发现的,毕竟是1200米的长跑,其他的同学跑完后总会大喘粗气,气喘连连的,可我的堂哥似乎刚热身完毕,面部脸红心不跳的。让当时在场的体育老师很是诧异。后来找了个时间,让他跑一万米试试,增加了近十倍的距离,堂哥依然轻松跑完而且时间还不长。此等长跑天赋一时成为我们家族的谈资,老师也到家进行家访,希望堂哥可以到专业的体育院校专门练习长跑。
但此计划最终夭折了!传统观念浓厚的堂哥父母对通过体育特长出人头地的认识是相当不足的,甚至是排斥的,专业体校的学费及营养费用实在也一笔不堪重负的高成本投入。内向的堂哥自然无法忤逆父母的安排,这事最终不了了之了。我想,现在的他或许后悔没有争取一下吧!
长跑的特长与学习成绩毫无关系,排名总是在班级中下游的堂哥初三毕业后毫无意外的辍学了。或许是家里实在捉襟见肘,堂哥的父母选择了当时大多数年轻人走的一条路--当兵。这一去就是六年,这六年的时间对于堂哥的了解是完全空白的,我无法确认后来的不幸是否与这六年的军旅生涯有关抑或原本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怀揣着30几万的退役安置费,堂哥回家了。彼时的我远在外地负笈求学,一年间很少回家。仅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听说了堂哥即将结婚的消息,多年疏于联系的我们,让本就不是很亲近的关系更加冷漠,再加上双方父母的种种纠葛,他的婚礼我未参加。只是听说娶了一个城郊的女子,算是城里人,堂哥实际上是以上门女婿的身份过去的。从这天起,他不幸的婚姻与生活开始了。由于双方缺乏沟通与了解,堂嫂婚后的好吃懒做,挥霍无度,没有一丝过日子样子的弱点尽显无遗。用六年青春换来的三十几万的安家费也被无赖小舅子据为己有,并在一次所谓的生意中损失殆尽,从此堂哥在家里就没有了一丝丝的地位,他成为了家里可有可无的角色。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的持续了几年后,堂哥的一次车祸彻底把他的生活拉进了深渊。堂哥开着车在路上突然径直的撞向了路边正常行走的路人,毫无征兆,最终导致一死一伤。事后,基本的赔偿是由保险公司支付的,后续的赔偿需要自己支付,否则就要坐牢!堂嫂那边是万万指不上的,这事发生后人家不闻不问,并立刻申请离婚,抱着孩子避而不见,已然自动忽略了他的存在。堂哥的父母早被这段荒诞的婚姻折腾的身心俱疲,或许这些年来对堂哥失望至极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他们竟然也没有出钱帮助自己的亲生儿子。赔偿没有到位,堂哥自然被判刑入狱,刑期一年半。
前几天在一个亲戚的葬礼上见到了堂哥,由我开车带着他去葬礼现场。一路没有多少言语,只有简单的寒暄,沉默的有些压抑,庆幸的是路程不算太远。寥寥几句中得知,他正在干安装玻璃幕墙的工作,这份工作其实很少有年轻人去做的,太危险了,但收入还算可观。但是,仅仅干了两个月的他正在四下打听参加婚礼的亲戚们是否还有更好的出路。他的一生似乎不会再有多少波澜了!
经济浪潮冲击着我们这一代人的亲戚关系,仅靠血缘维系的传统伦理被急速驶过的历史车轮碾压的七零八落。这批从农村中走出来的孩子们,在初三这个节点上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每个人都别无选择,可十几年后的人生却截然不同。我不知是选择的问题还是性格的问题,总之,有的人路越走越窄,有的人苦尽甘来。
不管脚下的路是崎岖或是坦途,都是只属于你自己的路。只有在自己的路上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别无他法。鲁迅在《而已集》中说,楼下一个男人病的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两人在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觉得他们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