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残酷的,就是在遗忘中老去。就像脑中有一块橡皮擦,它会擦去记忆,擦去时光,让之前的人生痕迹不复存在。 ——题记
爷爷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俗称的老年痴呆,医生说他会渐渐失去记忆,会忘了家,忘了爱的人,智力慢慢退化,身体机能也全部丧失,生活无法自理。
这听起来真的很残酷,更悲伤的是我们对此根本无能为力。看着笑得像孩子般的爷爷,我们知道这个名叫遗忘的故事开始了。
爷爷一生养育八个孩子,在那个不那么看重读书的年代,他还是很有远见地供几个孩子读完大学,让孩子们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当孩子们远赴外地打拼,他还时常挂念他们的生活。直到奶奶去世后,他便不辞辛苦地奔波于几个子女的家,帮衬这个,打点那个……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总是慈祥的模样,为人和善,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在父母忙于生意的时候,他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每天都做好一桌子饭菜等我们回家……
我想到曾经那个从容的,不失睿智的,成熟稳重的老人,实在无法和现在这个眼神浑浊,满脸沧桑,时而傻笑的人重合。我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当他脑中的橡皮擦开始慢慢擦除他的记忆。他会问爸爸,你是谁,得到回答后,说一句哦,然后再乐此不疲地重复问这个问题;他会到处寻找自己的衣服,生怕会被人拿走;还会问起那些早已消失多年的人和事……
大人们都说爷爷糊涂了,我却觉得他只是想保留住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来证明自己存在过。
他会偷偷藏起小零食和糖果,笑得狡黠;会挑食,喜欢吃的东西就大快朵颐,不喜欢吃的东西就推脱不饿;还会恶作剧,没人和他说话,他就会干些坏事博得关注,哪怕这仅有的关注都是教训……
他变得像个小孩子,说不清这种情况是好还是坏,我只知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快乐且纯粹。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意外来得还是让人措手不及。那天早晨,爷爷在坡道上摔了一跤,骨折了,送进医院就要做手术,顶着八十多岁的高龄,生生熬过了钉骨手术。术后的两天,他躺在病床上,形销骨立,因疼痛导致他情绪极度不稳定,他的挣扎我们看在眼里,想来也是到了他的极限,身体的疼痛加上记忆空空,让他更加无助与绝望。
康复时间漫长,他的一众儿女都相继来探望过,他认不出她们是谁,只能笑呵呵的打马虎眼,“我要想一下”,“我好像认得,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有人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离和死别,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忘了我是谁。遗忘真的很残忍,他的一众儿女感到极度悲伤,看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父亲,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而对于爷爷来说,在遗忘中老去,最后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我想他若是知道,应该也是很挫败的。
我们深知爷爷的情况会每况愈下,便趁着假期带他回了老家,当回到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爷爷明显激动了,见到他熟悉的同龄人,他的声音都颤抖了。直到进了家门,他的情绪都未平复下来,只听到爷爷在说还是这个老地方好啊……我发现,那个残酷的橡皮擦擦除的是爷爷大部分的记忆,但还有一些已经模糊到不辨岁月痕迹的零星,是命运给予的稍许温柔。
爷爷身体的各方面机能都在退化,他会把洗洁精当饮料,吃东西会连包装袋一起吃,经常弄脏衣服,爸爸也会抱怨他的难搞,还不如三岁的孩子。更糟的情况是有一天,他甚至会连吃饭穿衣这样的事都忘记,智力回归到婴儿时期。
他走过了岁月,最终又变成了小孩。一切都在遗忘,一切都在倒转。就像是生命的一道轮回。
爷爷脑中的橡皮擦,残酷的擦去了记忆,擦去了时光,只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痕迹。这个过程,就是爷爷用遗忘做的最漫长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