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七点,夜幕悄然降临,喧嚣迅速漫浸了整座城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追逐着彼此匆匆的脚步,争相挤入如蜜果罐般方方整整的列车,绝尘而去。路两旁的酒吧、歌厅、饭馆紧挨着,比肩而立。灯光被轩昂的玻璃幕墙反射后四处离散,似游荡的客家,难以找寻自己的归宿。
路旁的摊位上,常年干烧烤的师傅阿德又准时进入作战状态,麻利快速地摆放好他那一套家伙什:一个熏的几近焦黑的烤炉,几张已被油光磨去棱角的圆桌。他们兢兢业业地守卫着不大的一块空地。因为:晚上可是有一场硬仗啊!阿德师傅话不多,但干活利索。干这一行,怠慢了顾客,生意损失暂不说,可是要遭怨嘴的!
海鲜市场开始收拾一天没卖出去的海货,腥咸和着强烈的清新剂的味道气势汹汹地直奔着鼻孔而来。
我下意识地提了提围巾,尽可能地遮掩住鼻子,甚至想把整张脸都埋进去,快步走过这条熟悉的小街,拐过街角,迈入朝九晚五的日常工作后常去的那家音乐酒吧。
一如平日,石佛——那个年轻的酒吧驻唱,正怀抱着吉他,独坐在舞台中央。随意拨挑着松散的琴弦,轻声哼唱着慵懒的曲调,脸上挂着些许的狂羁和不屑。脏辫胡乱的披散着,我想他一定爱听Beatles的摇滚歌曲。左臂的纹身如相互缠绕的曼陀罗毒枝,似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略显破旧的登山靴已是他多年的伴侣,沉默不语,忠诚地跟随着这个放荡洒脱的江湖浪子。
纵情时光,灯红酒绿间金迷纸醉,杯酌换盏。红酒随民谣的曲调悠闲地在酒杯里打着转儿。不知不觉间,夜已深,困倦席卷着睡意侵袭而来。
我结束了夜晚调酒的工作。推门而出,夜凉如水,唯见一轮朗月,高悬空中,令我一时有些漠然。
走着走着到了当地极负盛名的夜市,烟火伴着笑语纷至沓来。路灯边各种各样卖小吃的摊子正欢快地忙碌,热气腾腾地向上窜,好不令人欢喜!
“老板,来一大盘羊肉串!”一个熟悉的声音洞穿我的耳畔。
他似内蒙剽悍善武的汉子,却独坐一隅。
我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地坐在他的背后。
“闺女,吃点什么?”
“啊啊?额...两串羊肉串,谢谢。”我差点被烧烤师傅的粗里粗气吓住,涨红了脸,像做错事等待接受惩罚的小孩。
“叮叮叮...”石佛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爸!怎么了?”
“嗯嗯,最近挺好的。您不用老挂念着”
“爸,我给你说,您儿子现在算是有出息了!我唱歌唱的好,老板把我安排在黄金时段,还给了我一大笔奖金呢!你要缺钱使直接给我说,儿子给你打!”
“诶,行,爸,那我这边忙,就先挂了啊!”
“噔—噔—噔—”
这简单的挂断声,却似塞壬的歌声,扰乱了我的心绪。
今日刚捕捞出海的鱿鱼被硬生生地放在炙热的铁板上,发出“嘶嘶”的响声,终难以摆脱 被摆上烤盘的命运。愈至深夜,烧烤摊的烟火气愈来愈浓烈,似在与吞噬一切的黑夜作对。 烟雾朦胧,亦真亦幻。在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他的脸,卸下一切成熟的伪装,稚嫩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没有看错,此时的他,像极了,我过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