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第28届柏林园征文,所有内容均为本人原创。)成长,请听我说

  人生在世,说长,悠悠数万日,遥遥无期,说短,匆匆几十秋,弹指一挥间。一边奔跑一边成长的我们终会发现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没有一个人可以陪你从始至终,没有一处圣土会一直停留在你的视线,越成长却越发觉得孤单,那些走过的,错过的在时间的流转中犹如冰山一角,隐隐绰绰,赶紧把珍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拿出来,因为害怕一切都会消失殆尽,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成长,请先听我说

        “一道道的山,一道道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热腾腾的油糕 ,摆上桌滚滚的米酒捧 ,给亲人喝”多年后记忆中一直挥之不去的一首陕北民歌,那是我的小时候,爷爷拖着我的小手,干完农活,走在回家的路上。记忆中那时的爷爷很高大,肩膀扛着锄头,头上挽着白头巾,两边攥两个角,黝黑的皮肤也被岁月画上了无数条波浪线。脚上踏着两只有些破旧的黑色布鞋,我拼命地仰视却还是不能完全看到他完整的轮廓,那时走路摇摇晃晃的我一个趔趄已趴在地上,吃了一口黄土,正要张嘴号啕大哭,爷爷哼起了他的拿手民歌,我立马笑呵呵的爬了起来,直到现在我也很纳闷那么小的我怎么会对民歌情有独钟呢,后来我猜想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骨肉情,无论对它还是对爷爷。在陕北人心中民歌就像黄土般的存在,他养育了无数的陕北人。

      昏黄的夜色里看到了奶奶在家门口眺望的身影,奶奶头上缠着个红头巾,从前面一直缠到后面然后系个小疙瘩,和爷爷一样可爱,“饭都做好了,就等你爷孙呢”奶奶满面笑容迎上来,从腰上系下围裙为爷爷拍打身上的土,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他们那种简单的要命的爱情却是如今的不可复制。然后他俩一起拖着我的手走进院子,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奶奶早已为爷爷掺好了洗脸水,爷爷哼哧哼哧洗了脸,又给我抹了几下子,把我抱到椅子上,奶奶端上特别大的一个盆,里面好多面条在游动,空气上方冒着热腾腾的气。还有一盆油渍渍的汤,爷爷笑得很开心,爷爷喜欢吃奶奶做的臊子面。他给我捞了一碗面,面好长好长,爷爷都得把胳膊伸得老高老高,那时并没有绞面机,全是奶奶徒手做的。然后浇上汤,爷爷总是把用勺子靠在盆一边为我盛汤,他想把肉块都盛给我。那么大的铁碗盛满了面,然后在上面浇一层汤,好多肉块和土豆小丁浮在上面,还有一个荷包蛋冲我笑。

        我一根一根挑着边玩边吃,暗中观察着爷爷,爷爷呀真是做什么事都那么专注,他蹲在一边“磁流磁流”地吃着面,紧接着又捞一碗,看我碗里还没怎么动的面,他说,“乖孙子,面要这样吃,他捞起很多根面凑在嘴角,一吸所有面条就进了他的嘴巴,又发出和刚刚一样的响声”我有模有样地模仿起了它,感觉这面确实比刚刚有味了很多。一连好几碗面下了爷爷的肚,爷爷摸摸鼓囔囔的肚子,用手擦了擦油渍渍的嘴,然后拖了鞋爬上炕,倒头就睡,炕上爷爷的鼾声响彻房间,炕下奶奶的忙碌身影来回穿梭,那么简单,那么和谐。

        多年后记忆里的这幅画还是那么刻骨铭心。 

          成长,请再听我说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我已经五岁了,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爸爸妈妈也只会偶尔回来看看我。记得那年的夏天特别热,爸爸妈妈回来看我,妈妈一进门就抱起我不停地吻,然后把我洗得干干净净,为我换上了她新买给我的雪白连衣裙,然后让我去院里玩。他们在里面好像商量着重大的事件一样,我玩得有些累了,走进房里,爷爷奶奶的表情有些不同往日,爷爷蹲在地上不停抽着烟斗,奶奶坐在灶火(做饭时用到的工具)旁不声不语,“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冰冰眼看到了上学的年龄了,一到寒暑假我就把她送回来”妈妈说道。奶奶低下头然后轻点。空气安静得有些令人窒息,“妈,我们今天就不住了,正好有顺车,我们就回城里了”爸爸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奶奶说:“那我再给孩子做次油糕吧”,奶奶立马起身,准备食材,她把面快速和好揉成小团,然后切成薄片,再搞成各种造型,奶奶的手总是那么巧,有兔子,有猫脸,有太阳花……不一会的功夫案板上已经摆满了造型各异的糕片,锅里的油也迫不及待地跳跃起来,奶奶用小铲子一一将它们放入锅内,它们欢悦地在锅里游玩,燥热的夏天奶奶不厌其烦地拨动着他们,伴随着额头上不断流下的汗珠。

        不一会“咯嘣咯嘣”的声音弥漫了整个房间,院里院外都飘着油糕的香气,奶奶把它们捞至盆里,然后夹了满满的两大碟撒上一层白糖摆在餐桌上,我兴冲冲地跑过去吃了起来,我不记得我吃了多少,我只记得从此再无油糕香似它。

      吃完了奶奶又给我带了好多让我到城里吃,临出门爷爷奶奶送我和爸爸妈妈,我记得出了大门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两侧站着整整齐齐的白杨树,陕北榆林最多的树也就是白杨树了,爷爷说过,它比较吃苦耐劳,好养活。走过了所有的白杨,回头看时,爷爷奶奶还站在门口,我向他们招招手,“爷爷奶奶我一定会回来的”多年后想起这句话,觉得自己像只灰太狼。他们大概哭了吧,只是那时我不太懂他们究竟多爱我。

        到城里我开始读幼儿园,但每天心心念念的是寒假,每天回家必问爸爸妈妈的一个问题是:我还有多久能回到老家?终于等到了寒假,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家过大年,那时候的年是让人最难忘的年,也是最有年味的年。所有的年货都是自己准备而不是去超市购买。陕西有一种馍叫炉馍,有一种糕点叫凤匣头(或许书写有误),那是我们这一代孩子的最爱,奶奶早就把面弄好,等着我们回来,那是腊月二十吧,奶奶把街坊邻居的婶婶们叫过来帮忙,给面团里包上各种馅,最普遍的就是红糖,白糖,红枣的,然后用手把它们掇得圆圆的,然后用洋红给不同馅的炉馍点上颜色各异或者形状不一的图案,放入烤箱,不一会满院飘香,第一波炉馍出了,我迫不及待去拿,真的好烫呀,奶奶拿个小碗把我最爱的红枣放进去用嘴吹吹,我也仿着爷爷蹲在院子里吃,爷爷不管吃什么总是那么香。

        那会的炉馍真的是不一样,外表光滑圆润,里面层层络络却又井然有序。最外面那层软软的,里面酥酥的,咬上一口酥软酥软的。我尤其爱吃里面的花生粒,吃完一个又要一个,年仅五岁的我就能吃四个,不过它最大的缺点就是爱掉渣,我每次吃完它呀,奶奶就说我是小花猫。

      邻居的小孩时不时站在门口偷溜,那时我特别害怕他们会把院子里的香气偷走,所以后来每次奶奶做好吃的我都事先让她插上门。说到凤匣头,我还真不知道它的由来,后来问了很多人也没人知道它的由来,渐渐地没人会做了,再渐渐地已经没人听说了。它就这样隐匿了,妈妈不会做,奶奶也不在了,搬到城里后和邻居的婶婶们也没了联系,所以再也没有人做给我吃了。我只记得它和炉馍一样都得放进烤箱烤,只是它没馅,它的香味更诱人,是那种甜甜的奶香味,人都说“桂花香,香飘十里,我觉得它的香气一点不亚于桂花香”。吃起来特别酥,我一直很珍惜它,我每次吃起来都小心翼翼不想让它掉一粒,我一层一层剥开舔着吃,奶奶说我吃相不好,长大会嫁给穷人,我也完全不理睬她,因为我的眼里只有凤匣头。现在美食的种类越来越多,却没有任何一种糕点抵得上它。 

        成长,还请听我说

        这本应该和第二封写在一起的,但是有太多太多想说的。我想特意写写成长过程中馈赠给我的那些个新年,除了上文的炉馍,凤匣头,还有好多好多,油炸果子,麻花,馓子……真要讲起来恐时间不够。

      我们小孩子的新衣会提前去裁缝店量好尺寸,衣服都是订做的,每次一到二十九晚上想着明天就可以穿新衣服就激动得睡不着,第二天天还不亮就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衣服,奶奶和妈妈也早都起来准备年宴饭了,天亮时,爸爸爷爷也起来了,爸爸帮爷爷贴对联,那时并非家家户户都有灯笼,却丝毫不失喜庆。

      还记得家家户户门上会挂着玉米棒串和辣椒串,多年后脑海中时常浮现那幅画面,感觉那才是家的味道,那才是年的味道。还记得老家的门窗是木制的,所以每逢新年都会把原来破旧的宣纸换成崭新的,颜色各异的,我也很开心帮他们参谋,配色,那时窗户也不是中规中矩的方方正正的,有菱形格子,有三角形,也有矩形,奶奶一般会在最大的那个矩形格子上粘一张黄色的宣纸,然后再剪一个红色的金童玉女附在上面,说到这,我又要夸奶奶手巧了,她每年都会在新年来临之际给我做一个荷包,它的底料是黄绸缎,上面是用彩线绣成的各种图案,线条有条不紊,有公鸡,莲花,喜鹊……,然后系上红绳,上面会带有各种装饰品,我都很喜欢,其中我最喜欢的便是铃铛了,因为它会响,会让别人注意到它的存在,会让别人羡慕我那心灵手巧的奶奶。

      每当过年时带在脖子上,据说新的一年能驱邪避害。待饭准备差不多的时候,奶奶会从库房里把置购的糖果,小吃……摆放出来,我最开心的就是将奶奶摆好的各种食盘端至各个房间,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准时开饭。

      陕北那边过年是分三波上饭的,先是上我之前提到的炉馍,麻花,果子……配着拌汤,然后就是正式的年宴饭了,那时也只有过年时能吃得这么丰盛了,我整个人都凌乱了,不知道先吃哪个好,家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拿手好菜,只有我是坐享其成的。

        妈妈的馒头是蒸的最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它就裂得像花一样漂亮,我一次能吃一个大馒头,爸爸的红烧鱼,油而不腻,入味特别足,上面盖着一层颜色鲜美的汁子,黏黏的,再撒上一层绿茵茵的葱花,真的是色味俱全。爷爷的辣油皮拌粉丝也是值得一提的,辣油皮和现在的麻辣片差不多,将之切成小丝条,粉丝入水泡好后,放上各种调制品,然后泼上油,最后撒上辣丝条,真的是绝佳。奶奶拿手实在是很多很多,每个人出份力的年果真不一样。

      吃完这餐后接着就是第三波了,人称“八碗子”,是八个菜品,分别是梅菜肉,粉条烩丸子,熘鱼片、全家福、凉拌豆芽、叫花鸡、大丸子、烩豆腐(每个地方不太一样,现在也有所变更)。所以那个时候过个年真的是相当于办件喜事,特别累。

      想说的是家乡的拜年,那时并没有精致的礼盒,记得爸爸妈妈每逢初一会端着办好的年茶饭(炉馍,凤匣头……)去给家乡的爷爷奶奶们拜年,同样婶婶伯伯们也会带着同样的东西来给爷爷奶奶拜年,那时拜年是必须磕头的,渐渐地变成了问好。那时小孩子不是给压岁钱,而是糖果,讲究用糖果把小孩子的兜填满,所以每次过年我都问妈妈要兜很大很多的那种衣服。每次揣着鼓囔囔的兜回家把糖果放下再去下一家,像个小乞丐一样到处乞讨糖果,把婶婶家走遍了跑回家坐在炕上数自己收的糖果颗数,然后再去和其它小孩比较谁收到的糖果多。

      那时总是觉得别人家的糖果好吃,还记得那时的大白兔,喔喔奶糖,麻将糖,话梅糖……有些现在还有只是味道变了,有些再也没见过。自初一起直到初十左右吧,奶奶和妈妈就不得闲,前来拜年的人连续不断,男人们就着酒菜划拳、打扑克,女人们拉家常,小孩就在院里跑,我不知道到底是那时对快乐的要求太低还是现在对快乐要求太高,只是觉得很多的情再也没了,而那种快乐似乎再也没有过了吧……

      如今,故乡已是幢幢高楼拔地起,再也看不到像爷爷那样裹着白头巾,像奶奶那样缠着红头巾的人了,再也不会觉得穿件新衣服有多兴奋,那座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的小院已经荒芜。再也不会有长形的丝瓜垂在头顶,长了很大了,也不用去管它,就让它炫耀着。当叶和茎能为你搭起斑驳的荫凉,我们就坐在瓜下,听花叶婆娑,光影变幻的时光了吧。木质的小桌,老式的藤椅,那个时候的时光总是特别的遥远,温良,却终将停留在记忆中……​​​

      那些成长里的事的确来过,却也终已逝去……

                          班级:15100341

                            姓名:闫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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