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离去》

      坐在房间里,室温30.2度,我没开空调,心静如水,午后的阳光,通过玻璃,照在房间里,我静静的坐着,用回忆的触角,捕捉着记忆里的点滴。八月,阳光炙热,光线在空间里跳动着,我眯着眼睛,好似看到童年的自己,被父亲牵着小手,走在阳光里。这画面一直隽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和父亲迎着太阳走,身后是一长一短的影子。我渐渐长大,求学,工作,结婚,生子,游历世界,我跌跌撞撞的人生路里,父亲像山一样的存在着,总是让我觉得心里既勇敢又踏实。

      可如今父亲和光同尘已归去,我该去哪里找寻?

        我分明是知道父亲去了哪里的,那是倚着白鹿原,毗邻鲸鱼沟竹海风景区,竹海、瀑布、远山,还有蔓延三公里的水系,放眼东南,更是一沃千里,那里春季水波粼粼,夏季绿树成荫,秋天里山花烂漫,冬季落雪静谧,是一处肃穆的福地,父亲离开我们后,被安置在那里。


      三年了,时间嗖乎倥偬,从不曾忘记,却又不敢轻易想起,因为哪怕是开着车,忽然想到父亲,泪水也会静静的流淌,从不觉得泪水是痛苦的,因为泪水是媒介,记忆里无声的画面和无言的泪水,是我现在唯一能联系父亲的方式。

      记得三年前父亲去世时,过头七的时候,依照习俗,晚上家里把灯都要关上,我默默的坐在房间里,我多么希望习俗是真的,他们说离去的人这一天会回来,最后看一眼亲人,我一夜未眠,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我怕惊扰到父亲.我怕父亲看不到,我怕我一打盹,错过了父亲。黑暗中,一切都静静地,我能听到我的心跳,我也能感觉到我的泪水,放眼晨曦微露的时候,我在房子里,四处寻找,寻找着父亲回来的痕迹,看到的却是一切如初,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只因为,母亲这时说了一句:“你爸这下真走了。”泣不成声的我,被母亲拽到父亲总爱坐的藤椅上,我蜷缩在椅子上,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又像个无助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跟弟弟对视,因为一看到彼此,总是在心里,都知道对方是个没了父亲的孩子。我也安慰不了母亲,就只有坐在家里,默默地陪伴着彼此,到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摆错碗筷,多备出一份,一开始我紧张,怕母亲责备我,但那一段时间,饭桌上总是会给父亲留一副碗筷,似乎父亲马上要来吃饭,又或者,父亲吃完了刚离开。

        现在的朋友圈,大家都会设置三天可见或者一个月,半年可见,我的朋友圈自从有微信就一直这样完全存在着,因为我的朋友圈里有父亲节给父亲唱的歌,有父亲节给父亲拍的照片,有写的关于思念父亲的文字,我一直保留着这些,我固执的认为,这是一种仪式,算是在内心纪念父亲的一种仪式。

      父亲慈祥和蔼,军人出身的父亲,行住坐卧一辈子都是军事化的要求自己,连带得四十多岁的我,在家里坐沙发,都得腰杆挺直,只敢落坐三分之一。父亲年轻时对我跟弟弟很严厉,要求也都很高,只是到了我女儿这,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啊!那时候,父亲的头发,会被我五六岁的女儿,梳成各种造型,美其名曰,香蕉头,菠萝头,有时候女儿还给爷爷用皮筋扎个鞭炮头。在我眼里威严的父亲,被孙女各种造型还是看起来幸福开心,应了我母亲那句话:“在孙女面前,老虎都没威了。”我觉得母亲说的这句话,是指父亲含饴弄孙的一种幸福状态吧。父亲喜欢拉二胡,经常茶余饭后,父亲会即兴演奏几曲,我们都会让父亲演奏《战马奔腾》,因为听起来感觉很震撼,很过瘾。父亲自己最喜欢的二胡曲子是《二泉映月》,有时会反复拉几遍这曲子,父亲给我女儿讲过瞎子阿炳的故事。每次父亲演奏《二泉映月》时,我女儿会张着小嘴,会奶声奶气地说:“爷爷,这听的我想哭,那个阿炳好可怜啊!都没有饭饭吃。”在女儿幼小的心灵里,只知道没有饭饭吃,好可怜,殊不知,没有了父亲的孩子,也好可怜的,毕竟,能护你一世周全的那个人去了。你就成了没爹的孩子。

      曾经在哪本书里看到这样一段话:“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你看不见死神,父母一没,你直面死亡。”的确,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父亲会离去,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人离去的边界。直到父亲去世后,我把人生的边界勘察了一番,看到了人生的全景和限度。我也才知道有一种离去是永远。人生不相见 动如参与商。父亲走后,我继续在凡尘里风雨兼程,辗转泥泞。可是,没有了父亲慈爱的守候,走到哪里却都是异乡。

    我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看着光线变化,恍惚看到童年的自己,逐光奔跑,追随父亲,却始终无法看清楚父亲的脸。于是那画面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记忆的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一切已是彼岸之门,我只能隔门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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