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可是她那臃肿的身材,枯黄的头发,毫无笑意的面庞,还有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麻木又苍老,像是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人偶,看不到一点儿生的希望。
梅姨和姥爷家是邻居,小的时候有一次去姥爷家,碰上了梅姨两口子打架,那个男人用手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边打边骂她:“你个烂货还敢管老子玩儿女人?你也配,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大家干净。”。
那一刻我只觉得奇怪,梅姨挨了打为什么不还手也不求饶,只是低着头,麻木的忍受这一切。长大了才明白,那时梅姨的伤心与绝望,哀莫大于心死。
后来还是妈妈和几个邻居强行把他们拉开了,她男人心有不甘,骂骂咧咧的走了。
回家后,妈妈对我说:“女孩子要自爱,没了贞洁,在自己男人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十一二岁的我,对贞洁和自爱这样的字眼羞怯而敏感,似懂非懂,看妈妈似乎心情不怎么样,我只是略显敷衍的点点头。
长大之后,有一次回家后和妈妈闲聊,无意中说起梅姨,妈妈给我讲了梅姨的故事。
十八岁的梅姨,身量匀称,模样周正。有着苹果般光洁红润的脸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儿,走起路来晃悠晃悠的,仿佛要荡到人的心里去。
这样美好的女子,本该享受岁月静好,然而命运爱开玩笑,梅姨的命运便是在她十八岁那年转了弯。
当时镇上的小伙子,喜欢梅姨的不少,可是梅姨都没看对眼。唯有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每次看了她都会脸红。
那个人,就是鸿叔。
鸿叔大梅姨两岁,是镇上有名的帅小伙,二十岁的他,明白梅姨羞怯的眉眼中暗含的仰慕和爱意,他一步步靠近,很快将众人眼中的明月追到了手。
没多久,两人就发生了亲密关系。当时的梅姨多天真啊,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给他所有,却不料所托非人。
两人相处了一阵子,梅姨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紧张的直哭,她多希望鸿叔能安慰她,同时负起做父亲的责任。
可是鸿叔只甩给她一句话,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说完这话之后,鸿叔就开始躲着她。
梅姨不敢将怀孕的事情告诉父母,她每日躲在屋里,不愿意叫人看见。等到母亲发现她的异样时,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父亲气得暴跳如雷,口鼻生疮,巴掌高高的扬起来,却没舍得落在梅姨身上。
梅姨被父母带着找到鸿叔家,鸿叔的父母开始态度倒还行,说既然怀上了就生下来,等孩子满月的时候补办订婚的酒席。
梅姨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到了鸿叔家,婆婆倒是对她照顾有加,可是鸿叔再也没给她半分温柔。
鸿叔态度越来越冷淡,梅姨也没有绝望,她想着,等到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几个月后,梅姨的孩子顺利落地,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婆婆将大孙子抱在怀里,看着梅姨,似有不忍,欲言又止。
公公过来看梅姨,说了一句话,孩子出了满月,你先回娘家住些日子,却只字不提订婚的事儿。
儿子满月那天,梅姨的父母都来鸿叔家给外孙过满月。可他们发现鸿叔却迟迟没有出现,梅姨的父亲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鸿叔回来了,身后却跟着另外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看着瘦瘦弱弱的,却一脸的聪明样儿,看着梅姨的父母,丝毫不怯场。
鸿叔说那女孩儿才是他女朋友,鸿叔说和梅姨在一起只是一时糊涂,这个女孩儿才是他的真爱,鸿叔还说,如果梅姨愿意,可以把孩子留给他抚养。
好好的喜宴,因为那个女孩儿的出现,最后不欢而散。
梅姨彻底绝望了,她顾不上月子里不能哭的禁忌,哭的肝肠寸断。
梅姨的母亲跟着梅姨一起哭,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如此糟蹋,她怎么能够不伤心呢?
梅姨的父亲站在门口抽烟,一支又一支,呛得直咳嗽。
他骂着母女二人没用,就知道哭。吧嗒吧嗒吸着烟卷,他下定决心,把女儿和外孙一起带回了家。
不久以后,鸿叔就跟那个女孩儿结婚了,梅姨也成了镇上的一个笑话儿。
她变得更加不爱出门,整日里抱着孩子偷偷的哭。有时候母亲陪着她出门去散散心,她感觉所有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臊的她连头都不敢抬。
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一岁,断了奶,父亲下令让母亲帮她带孩子,这孩子以后父母帮她养,让她该嫁人嫁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梅姨未婚先孕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小伙子愿意娶她。
最后梅姨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多岁,身材矮小,脾气暴躁的男人。
出嫁的时候梅姨一步三回头,她舍不得父母,放心不下年幼的儿子,可是她不能一直留在娘俩,那些街坊四邻的目光,羞也能把她羞死。
母亲说,她命不好,就认命吧!嫁了人,好好过。
她本来也想好好跟男人过日子,可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对她也丝毫不珍惜,动辄打骂,还在外面玩儿女人。
后来,梅姨又给那个男人生了个女儿,情况略有好转。可是每次那个男人喝醉酒,还是一口一个烂货,一口一个婊子的骂着梅姨。梅姨每次都不反抗,只是抱着女儿哭。
日子久了,她也麻木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只盼望着儿子长大有出息,能给她争口气。
儿子是争气,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也不常在身边,他一直乖巧听话,对姥姥姥爷也非常孝顺,甚至还考上了大学。只是,他和梅姨并不亲近,他甚至有些讨厌自己的妈妈,觉得妈妈是他的耻辱。
午夜梦回,梅姨常常哭着醒来,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样人神皆嫌的下场?她甚至想到过死,可是看着年幼的女儿,她又舍不得。
爱情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明明是那个男人不负责任,可他却一直就过得很好,所有的苦难和不幸只能由她一个女人来背,命运是否对她太不公平?
那个未婚先孕的姑娘啊!本以为美好的爱情,却为一时的错误此葬送了一生,让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可是又能怪谁,又能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