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食堂,看到有同学摆着摊卖苹果,装在很精致的小盒子里,扎彩带和塑料花,摞得整整齐齐,他问我,要不要买几个过节。
笑着摆手,不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转头商店买了面包回寝室,裹成蚕蛹窝在位子里写论文,耳机里放拉赫玛尼诺夫,昏昏欲睡,勉力清醒。
近来消停了很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打倒,于是老老实实上课养病,不心怀鬼胎,也不到处逃跑,临近考试周,再嚣张也得低低头。
生病便惫懒,也就不愿意多开口,只在微信上回复一些节日的问候,说了晚安,关掉电脑上床,倚着墙出神。
18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喜欢着一个男人,长我一些, 我找他说话,聊天,他在那头唱歌给我。
我把他唱的那些歌录下来,存在备份里,难过的夜里一遍一遍放来听,我记得那些歌词,记得他唱到一半,没忍住的那些笑音。
很好听,很动人。
我知道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有过很深刻的恋爱,我给他写信,用材质很好颜色很温柔的纸,写很多字,我的旅行,对世界的理解,还有那些困惑和难过的记忆。
我在信的末尾写了乳名上去,在脑海里想象他看完所有的字句,然后轻轻念一句的样子。
他给我回信,那个年纪的男人有他的顾虑,有他的思考,他不可能像二十岁的那些男孩子一样,热烈又毫无顾忌地来爱我。
他只是温和而宽容地给我安慰,赞扬我肯定我,他给我鼓励,告诉我好好活着,那个时候李诞的丧气语录正在流行,而他告诉我,不要怕,会过去的。
现在想起来,我依然感谢他,那个时候我处在巨大的恐慌和焦虑,经历过的折磨没办法和解,不断地刺伤不断地撕裂。
但凡是有点坏心的人,都知道如何轻而易举地利用这个女孩子的无助和喜欢,他可以伤害我,欺骗我,甚至一些更过分更可怕的事情。
他有那个毁掉我的机会,但是他没有,他用一种宽和、温柔的方式保护了我的自尊,解答了我的敏感,他温和地陪伴我度过了一段,现在想起来依然会觉得难过的黑暗。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不太说话了呢,可能是在我学着不依靠的时候,又可能是在我被越来越多的思考和审视拉着往前走的时候,我们就毫无声息又默契地告别了。
平安夜发了祝福问候过去,凌晨他回过来,简单两句,寒暄了了。
我长大了,他也知道我不再是之前那个对着他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我们用一种极其平淡的,成年人的方式互相问候,互相存在于微信列表。
不用再刻意维持,也不用勉力支撑,不追问,不解释,心照不宣,自然消减,问候,便也只是问候。
我们都知道,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到这里了。
那些很长的聊天记录,因为换了手机便不在了,他唱给我的歌,我会在网易云上听到好多好多人的翻唱,我写给他的信,大概也放在了某个不太会去注意的角落。
只有在某一天,突然地会想起一瞬,然而也就只是一瞬而已。
人和人的交往,是交叉线,父母,子女,朋友,爱人,都是一条一条独行的轨迹,某一刻相遇,产生交点。
在这个交点里互相融合,然后再分别独行,带着那个交点里的一些无形的痕迹,去和下一条轨迹相遇。
我见过很多很多的分别,最常见是情侣依偎,男孩子抚摸怀里人的头发,在她耳边安慰,女孩子紧紧抱着身前人,委屈又难过,我总是站着瞧一会儿,然后兀自笑。
我本身,一直都是很干脆的样子,送别旁人也好,被人送别也好,都没多少话,没有遇到过那种,难舍难分的情景,大概也是我本身表现出来的,就是特别平淡薄寡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从不回头看,送别的时候也从不会追着车挥手,就只是站在原地,看人离开,然后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又或者根本不去送别,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便也不会有伤感的愁绪。
想想原因,大概是分别在舟这里太过寻常,太多人来了又去,我也在太多人的生命里登上列车。
《克斯维尔的明天》里有一句话:“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生离死别,两处不见,那些猝不及防的消失都没什么,有些人会再见面,而有些人,就不会再见了。
那些来来去去的人,见过,就已经很好了,又或者,不再见,才是离别的意义。
长久短暂,都只是时间维度上的停留,而生命意义中的永恒,没有人可以做到。
人间种种,都只不过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别离。
End.
文/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