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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林子生病了，苍老的容颜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干瘪的手上长满了老人斑，骨瘦如柴的面颊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此时正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闺女，我想去市里看病……”

“行啊，爸！那我们就去市里看看吧！”女儿阳阳看着坐在炕上的继父轻声应和着，疲惫的脸上充满了无奈。

其实她的内心很想拒绝，只不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情理上她都不能拒绝继父的要求。眼前的男人虽说是她的继父，却对她和弟弟视如己出，从没有亏欠过她们姐弟一丝一毫。从母亲嫁进来的那一天起继父就对她们奉若珍宝，用他那本就瘦弱不堪的身体撑起了这个家，更给她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还任劳任怨地将她们姐弟俩供养长大，嫁人娶妻一样不差。

阳阳的内心深处是感激他的也是把他当作亲生父亲来孝顺的，只是自从继父得了脑梗行动有所不便之后，整个人的脾气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也越来越暴躁甚至还常常无理取闹。

弟弟在外地工作一年也不回来几趟，更别说是照顾继父了，作为姐姐她只能将所有的担子扛了过来。虽说自己已经嫁到了外村还要照顾自己年幼的孩子，可一想到继父一个人在家行动不便甚至连吃饭都困难，阳阳还是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

每天的洗洗涮涮，一日三餐都是阳阳一手包办，甚者为了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继父，她把孩子的学籍都转回了娘家。只是自从继父生病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白天还好一些可是一到晚上就开始折腾，不是这里不好受就是那里特别疼，折磨得阳阳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觉。

如今又说自己的腿疼想要去市里看看，阳阳想着如果父亲手里有钱那就去看看吧！如果没有的话就可以打消他的念头，毕竟她的手里也没有多少钱，弟弟就更别指望了。自从他结婚后就逐渐和家里产生了缝隙，哪怕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只是偶尔回来，想见儿媳一面更是艰难。

每当想起母亲临死的时候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儿子，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却最终只能带着遗憾离开，阳阳的内心就是一阵绞痛。她对这个弟弟真的有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愤怒和怨恨。

也许是看出了阳阳的为难，二林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干瘪的脸颊微微颤抖着，浑浊的眼神让人看着有些心酸。他努力地站起身，慢慢地挪到柜子旁费力地打开了衣柜，一个包着几层衣服的纸袋呈现在阳阳的眼前。二林子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它，一叠厚厚的人民币露了出来：

“阳阳，爸这里有钱你先拿着，你带我去市里看看病吧……”

“爸……”阳阳看着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继父，此时正颤巍巍地捧着钱，眼含期待地望着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了。

“给成子打电话让他回来……”继父将钱交给阳阳之后又拿起电话递了过来。

此时的成子正在上班，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让他本就烦躁不安的内心更加的焦躁：

“喂……姐，怎么了？”

“爸这几天身体不太好，需要去市里看看，你抓紧时间回来一趟……”

“又怎么了？镇里不能看吗？”成子拿着手机看着外面的天气，语气有些不高兴。

“我明天先带他去镇里看看，你最好抓紧时间回来一趟，做人得有良心……”阳阳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生气。

“知道了，我回去和媳妇商量一下……”

“这事还需要商量吗？你就不能……嘟嘟……”阳阳的话还没有说完，耳边就传来了挂机的声音。

“真是个白眼狼……”阳阳气得恨不能将电话扔到地上，最终还是因为心疼钱而忍了下来。

第二天阳阳就带着继父去了镇上的医院，经过几个大夫的诊断，最终确定了二林子的身体有着严重的问题，很大几率是恶性肿瘤，需要到大医院再确定一下。

阳阳望着病房里的继父，第一次留下了伤心的眼泪。此时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次次地拨打弟弟的电话，希望他能早些回来。也许是迫于姐姐的压力，也许是内心深处还有着一丝对继父的感激，成子终于在继父住院的第三天赶了回来。

二林子看着站在病床前的继子，眼中有泪水滴落，这是他从小就视如己出的儿子啊！如今已然成为了一个男子汉，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和孩子。只不过对他这个继父来说却是不尽人意，可他依然心存期待。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病床上的二林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年轻时的自己家里条件不好，直到四十岁还没有娶妻生子。后来好不容易经媒人介绍认识了自己的妻子，却也是刚刚离异还带着孩子。虽说自己当时不是很满意，但能娶上媳妇总比打一辈子光棍要强，最终两个人还是喜结连理。

结婚以后二林子才发现妻子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加上年龄也大了无法再生育，一段时间里二林子很是郁闷。后来就慢慢想开了，毕竟媳妇还带着一个姑娘，那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吧！于是一家三口虽说生活苦一点但感情却很好，女儿来的时候也是十一二岁的大姑娘了，却十分的懂事。所以当她喊出爸爸的那一刻起，二林子的心就彻底被幸福包围了起来。

对于这个妻子和女儿，二林子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地里的庄稼从不让妻子沾手，家里的活能自己干的肯定不让媳妇多做一点，好吃的东西也先紧着自己的闺女吃，真真把她们母女俩放在心尖上。

过年的时候看着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二林子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想着开春的时候给媳妇买些金首饰，也算是弥补一下结婚时自己对她的亏欠：

“娟，这些钱你拿着，过完年我陪你去买个金项链……”

“买那些东西做甚，存起来吧……”娟子看着眼前的男人内心不由得涌出一阵暖流，苍白的脸上难得地升起了一团红晕，眼角则是挂满了笑意。

“不用存，明年还可以再挣……”二林子大手一挥一脸豪气地说着，本就不大的眼睛中此时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你呀……”娟子只好将钱收了起来，眼神中却是满满的幸福。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而又温暖的生活中慢慢流逝，转眼二林子已经结婚五年了。只不过最近的他有些烦恼，因为妻子的儿子不愿意和他的父亲一起生活了，时不时地就会来找他的母亲，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村子里已经开始风言风语，还不断有人在他耳边说着风凉话：

“二林子，恭喜你又添个大儿子啊……”

“二林子，你可得努力奋斗啊！白捡了一个大儿子……”

“是啊，二林子，那小子今年有十二了吧，哪天改口喊你爹呀……”

“我跟你说二林子，这孩子太大了又是个男娃，你要是养了，过不了几年就得给他盖房说媳妇……”

“就是啊！人家有亲爹就怕将来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面带同情地看着蹲在墙角的二林子不断地摇头叹气。此时的二林子低着头抽着一根用旧报纸卷的旱烟卷，不知在想些什么。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呛人的烟味在他四周弥漫开来。忽然他开始一阵猛烈地咳嗽，许久之后他突然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将烟头扔在了地上，然后狠狠地用脚碾了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正好看见妻子坐在炕上与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让他本就压抑的情绪更加烦躁。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眼中的不满情绪愈发明显。许久之后女儿阳阳才看见一脸不高兴的父亲，急忙上前开口询问：

“爸，你回来了？怎么不高兴呢？”

“没事……”从进屋的那一刻开始二林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成子，对于这个孩子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是看出了自己丈夫的不开心，娟子赶紧用手推了推自己的儿子：

“成子，怎么见到你爸也不知道喊呢？”

此时的成子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高的身躯瘦弱的肩膀，本就苍老的脸上有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和自己的父亲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真不知母亲看上他什么了？如果不是父亲又娶了新的老婆让他失去了唯一的父爱，他才不会来这里看他的脸色。成子稚嫩的脸上有着不甘和委屈，紧闭着嘴唇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这孩子，和你说话呢！怎么这么不懂事？”娟子看着自己儿子无动于衷的样子忽然十分的生气，举起右手使劲地拍在了成子的肩膀上。

“妈，你干嘛？弟，快喊爸呀！”阳阳看着母亲泛红的眼角，急忙走上前一把将弟弟拉了过来，然后将他推到了二林子的面前。

二林子的内心是不希望他喊父亲的，这样他就有理由将这个孩子拒之门外。他不想替别人养儿子，因为邻居们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个孩子已经记事了，除了给自己增加负担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喊叔就行，玩几天就回去吧……”

“二林子……”娟子听见自己丈夫说的话脸色立马变了，苍白的脸颊上瞬间就多了两行清泪。

阳阳看着流泪的母亲，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无奈地跺了跺脚。然后用手轻轻拍了拍成子的胳膊眼中闪过失望，只能扭头对着自己的继父说：

“爸，成子他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二林子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走向了厨房。娟子看着离开的丈夫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起身追了出去。

厨房内夫妻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娟子一边和面一边用眼角偷看自己的丈夫，灶膛前黑瘦的汉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心事重重。娟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儿子也带在身边，可一想到孩子在他父亲那里受委屈就十分的不舍：

“二林子，我还是想把成子带在身边，我知道这么做让你很为难，可我毕竟是他妈……我……呜呜……”说着娟子就开始了哭泣，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苍白的脸色让人看着不由得有些心疼。

“我……”二林子看着眼前哭泣的妻子忽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慌乱之中只能不断地往灶膛里添柴火。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孩子找我来了，我这个当妈的就狠心将他赶走，我能那么做吗？我……”娟子看自己的丈夫没有表态，内心不由得有些失落，眼泪流得更加多了。她一把放下了手中的面，伤心地蹲在了地上。

“中吧！就让孩子留下吧……”也许二林子不想让自己的媳妇为难，忽然就松口答应了。他走过去将蹲在地上的妻子搀扶起来，用手轻轻地替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真的，你同意了！你……”娟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只能用手紧紧地抓住二林子的肩膀。

“嗯……”二林子看着高兴得合不拢嘴的妻子，内心忽然一下子就释然了，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林子，你放心我肯定让孩子喊你一声爸，以后就随你的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二林子的家从此又多了一口人，除了成子不开口喊爸之外，其余的时间大家相处得也算是很愉快。只不过二林子身上的负担更重了一些，每日早出晚归的奔波劳碌，除了满足一家的生活之外还要供成子上学。

二林子对于这个继子已然放下了芥蒂，从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了，经过几年的相处成子也逐渐开始接受他并改口喊爸了。

记得那一天二林子是第二次喝酒，第一次还是他结婚那天。酒醉的他躺在炕上一宿没有睡觉，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我有儿子了，我二林子这辈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从此之后二林子的干劲更足了，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要供成子上学，直到他成功地考进了大学。眼看着孩子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自己也可以轻松一点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自己的妻子又病倒了，每日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

“二林子，我拖累你了……”娟子躺在炕上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被病痛折磨得脸上都是对丈夫的愧疚。

“说啥呢？好好养着，一切有我呢……”二林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娟子蜡黄干瘪的手，眼中满满的都是疼惜。

“我这辈子遇到你值了……”娟子苍白的脸色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那你就好好地陪着我，知道不……”二林子将妻子额头上的白发轻轻地捋到一边，语气温柔地说着。

“好……”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慢慢流逝，阳阳也在继父的见证下成为了新娘，嫁到了隔壁的村子拥有了自己的家。现在唯一让人还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继子，娶妻生子是压在二林子心头上的一件大事。

虽说是继子，可是从成子改口喊他爸的那一刻起，二林子就已经把他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了，所以这些年他受苦受累只为了能让这个孩子有出息。

“娟子，我得想办法给成子买套房，现在没房子孩子不好结婚啊……”二林子坐在炕上用毛巾将妻子的身体轻轻地擦了一遍，然后又将她慢慢地扶了起来。

“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钱都给我看病吃药了……”娟子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这些年疾病将她折磨得没有一丝活气，说出的话都是有气无力。

“我是他爸，这事我得负责，你就不用管了……”说着二林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自己的妻子，眼神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二林子，我知道你对两个孩子好，可成子已经长大了，以后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努力吧！你要给自己留点棺材本……”娟子忽然用手紧紧地抓住二林子的手，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

“你这是做啥？我有儿子还留什么棺材本……”二林子笑着握住自己妻子的手，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听我的……”娟子只是紧紧地盯着二林子的眼睛，内心涌出一阵伤痛。自己的这个儿子自己知道，这些年来虽说改口也改姓了，但他的心却没有在这边，有时甚至对自己都有些莫名的敌意。

只是此时的二林子并不在乎这些，他一心都在为自己的继子而努力奋斗着，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在县城给他的继子买上了楼房，几年以后又帮他娶了媳妇，后来又生了孙子。

按理说二林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可以安享晚年了。妻子虽说身体不好，可毕竟也是眼前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可以说说话，交交心让自己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女儿阳阳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时不时的就会过来看看，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有成子自从结婚后很少回到家里，不过逢年过节也会回来看看。二林子虽说有些不满，但还是觉得男孩子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此时的二林子是心满意足的，没事的时候也会哼个小曲儿，然后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邻居们也都纷纷地向他伸出大拇指，夸他是条汉子。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二林子也是幸福的。只是生活就是这样，总有让人感到遗憾的时候。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却发现屋内没有声音，不知为什么二林子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几步就冲进了房间，炕上的妻子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娟子，你醒醒……”此时的二林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娟子的脸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

“……你回来了……”过了好久娟子才幽幽转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蜡黄的脸上露出了艰难的笑容。

“你吓死我了……”二林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声音有些颤抖。

“我可能时间不多了，给成子打电话让他回来吧……”娟子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曾经温柔如水的眼中如今却充满了死气。

“瞎说什么呢，有我在你不能走……”二林子忽然有些愤怒，声音不由得有些尖锐，苍老的脸上都是悲伤。

“你呀……呵呵！不要伤心，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手中的钱留好了，不要都交给成子，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知道吗？”娟子看着眼前花白头发的丈夫，内心深处涌出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是何其有幸遇到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可她又是何其的残忍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甩给了他，让他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傍晚时分阳阳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见到母亲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

“好孩子，别哭，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孝顺你爸，他对你们不薄啊……”娟子费力地拉住女儿的手，一遍遍地嘱咐着。

“妈，你放心，我会的，您先别说了歇一会！”阳阳轻轻地握住了母亲的手，泛红的眼角都是伤痛。

“你弟弟回来了吗，坐上车了吗？”娟子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着，眼神中都是期待。

“坐上了，坐上了，妈，不着急……”娟子不断地用手抚摸着母亲的胸口，轻声地安抚着，只不过她的内心却是十分的焦急。因为电话中的弟弟说他们此时正在外地旅游，最早也得明天下午到家。

那天早上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肆虐着这个小山村，娟子最终没有等来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带着遗憾离开了。当成子赶到家的时候大雨瞬间就落了下来仿佛哭泣的母亲。阳阳看着眼前的弟弟什么也没有说，内心深处却是十分的愤怒和悲伤。

从此二林子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身躯，依旧坚强地活着。偶尔也会蹲坐在墙角下回忆着自己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落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人觉得更加孤独寂寞。但坚强的他从不麻烦自己的两个孩子，凡是自己能做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打理。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也逐渐出现了问题，以至于后来得了脑梗不得不辛苦阳阳过来照顾。

如今他的身体越来越严重，疼痛让他失去了耐心，可他还是想和命运争一争。看着眼前继子不耐烦的表情，坚强的二林子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爸，你非要去市里看吗？”成子坐在病床上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继父，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嗯……”二林子低着头轻声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

“行，那就去吧！不过我没有钱，这次回来得急，你儿媳妇没给多少，你手里有多少先拿出来应一下急……”成子说着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了门口，快速地将门关上了。

“我知道，我拿出一万给你姐了，就先用这个钱吧！”二林子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有些失望，眼神瞬间就黯淡下来，随即摆了摆手示意成子出去，他则用被子蒙住了身体。

就这样二林子拿着自己攒下的钱来到了市里的医院。在医生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得出的结果依旧不容乐观，可以百分百地确定是恶性肿瘤了。

阳阳拿着检查报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继父，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在走廊里来回地走动，疲惫不堪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她在等弟弟的最终决定。

“姐，报告出来了吗？”走廊的尽头终于传来了弟弟的声音，阳阳焦急不安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出来了，骨癌晚期……成子，怎么办呢？”阳阳将手里的检验报告递了过去，眼角微微泛红。

“……住几天就回去吧！剩下的钱我拿走，就不要在医院浪费钱了……”沉默许久之后成子缓缓地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冰冷至极，让阳阳的心顿时跌入谷底。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的良心呢？就不能再看看？如今还惦记着老爷子的救命钱，你是人吗？既然如此这几天你就好好在这伺候吧！也不枉爸养你一场……”阳阳看着眼前的弟弟感到无比陌生，内心更是涌出了深深的失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弟弟的薄情寡义。她疲惫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用手指着自己的弟弟，眼里都是泪水，最终还是没舍得动手，只是愤怒地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的二林子并不知道走廊里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依旧每天配合医生的治疗想要恢复健康。然而身体的疼痛让他每晚都睡不着觉，只能要求自己的继子给他按摩一下身体，每每此时继子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让二林子没少生闷气：

“成子，你给我揉一下腿吧！太疼了！”二林子费力地用手够了够床边的继子，小声地说着。

“爸，你能不能让我睡会，我都一晚上没睡了！”说着成子用手揉了揉眼睛，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你睡会吧！”

“哪疼，我给你揉揉……”

“已经不疼了，没事了！”二林子强忍住大腿的疼痛咬着牙说着，额头的汗水悄然而落。

“你这不是折腾人吗？”成子并没有注意到继父的脸色，嘟囔着又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成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继父语气不悦地说：

“爸，我们回去吧！总是请假也不好，回家慢慢养着吧……”

“大夫怎么说的，能治好吗？”二林子的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再住几天，同时也想和自己的继子多相处几天。

“没什么大事，回家慢慢养着就行！家里️有我姐照顾你不是挺好的吗？我还得赶回去上班呢！”成子站起身推开窗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几天的医院生活让他感到十分的厌倦，就连看向继父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不耐烦。

“你能不能再陪我几天……”二林子苍老的脸上艰难地露出了期盼的笑容，让人看着不由得有些心酸。

“我哪里还有时间……”成子的脸色忽然一沉语气有些不善。

“行，那就回去吧！”二林子的眼神忽然间黯淡下来，心口处好像被人割了一刀泛着丝丝疼痛。

“我去给我姐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你……”说完成子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望着继子离开的背影，二林子的心彻底凉了下来再一次流下了悲伤的泪水，这就是他掏心掏肺用了半辈子时间养大的孩子。不知感恩不说还嫌自己是个累赘，自己究竟是图的啥让他如此地待他？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妻子临终时的嘱咐，因为知子莫若母啊！

于是二林子就这样带着遗憾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看着家中的一切他突然有种恍然若世的感觉，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在对自己微笑，好像也明白了自己所有的付出不过是昙花一现，好像自己的一生也活成了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