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经过的老头很热心，正向交警老秦讲述着他目击到的整个车祸过程，他是第一个报警的人，自觉说话有分量不免有些激动，索性将手里菜篮子放在了脚边，被释放的双手立即配合着上半身大幅度的比划演示着。

伤员都被120 送医了，保时捷车上的一对男女没什么大碍，女的站在车边不停地打着电话。老秦扫了两眼事故现场，然后看着老头那油光闪闪秃脑袋，想象着那辆东风标致怎样突然加速撞到边上的保时捷，然后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压在了路边一个行人身上，四脚朝天。

老秦今天精神不振，昨晚妻子跟他闹离婚闹了一宿。上高中的闺女早上也顶着熊猫眼跟他说，“要离就快离吧，让所有人都清净一下。”

现场一切调查取证快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的高楼背面，穿过楼间隙的光已经非常微弱。

一辆奔驰靠边停了车，下来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迟疑了几分钟就直奔着保时捷而去。话没说几句就打了起来，女的在尖叫，几个交警在外围劝架拉人，乱着一团。

老秦没过去，坐进警车里抽起了烟。半个小时后那边才消停下来，交警小赵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钻到警车里，也点了一支烟。

保时捷的女司机当时车速不快，副驾上面壮实的男青年是名健身教练。后来的奔驰男是女的未婚夫，正好开车路过事故现场。作为目击者的附近中学的两个女生准备离开，边走边腼腆地说笑，“保时捷上的男女在接吻呢，车被撞后，两人一脸懵啊……“，这话正好被奔驰男下车的时候听到了。

小赵讲完递了根烟给老秦，两个人又在车里吞云吐雾。仿佛想起了什么可笑的，小赵又嘻嘻地问道，“你知道那女的怎么骂奔驰男吗？她说，你自己不行你不知道啊，哈哈哈,”

老秦也跟着笑了一声。真狗血啊。

晚上老秦没回家，在单位里睡的。第二天，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驾驶东风标致的女司机已经苏醒，后排的乘客是其丈夫，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

标致的女司机头部被绷带包着，两只眼睛浮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没有一丝血色。资料上显示她拿到驾照只有3个月。

她舔舔嘴唇，向老秦和小赵简单说了事故过程以及她的心理历程。

“才开始，我老公是坐在副驾上面的，他一直在提醒我左拐右拐，刹车油门……，我们最后吵得不可开交，我就在出小区不到1公里的路边停下，我让他做后排去，闭上嘴。但并没有多大效果，他还是忍不住说，忍不住地提醒，我真的是受不了了。在他提醒我踩刹车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去踩油门，我当时心里气愤到了极点，就想跟他对着干，就想大不了同归于尽，就好像着了魔一样。“

小赵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一一详细地回答了。

老秦若有所思，走回病房走廊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看到门上的禁烟标志，又放了回去，喃喃地道，“真的要同归于尽？”然后他叹了一口气，“真像着了魔一样啊。”

老秦在重症监护室外看到被标致车压在车下的路人的家属，一个白白净净的戴眼镜的少年，还穿着校服。他安静地坐在走廊的凳子上，老秦问话，他抬眼看了一眼，也不答。

伤者是他的母亲，事发时他和他母亲一起走在路边行人道上。

他母亲已经被下了3次病危通知书，医生说他们会尽力。

“我女儿和你上同一个中学，她在读高二。你哪个年级的？“

“……高二的.“ 他终于开口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来。

“我妈用身体把我挤开，车碰到她的时候，又把我推了一把，那根擀面杖都被弹出十几米远。“

“擀面杖？“

“她去网吧捉我的时候，带着擀面杖。“

他在医院的走廊上还说，“我上初一时，我爸宁愿不要教授的职称，带着小三的跑了，我妈从此就成了一个离异的中年妇女。我和她一起生活，她哭了大约一年才好，然后每天都有很多情绪垃圾，语言暴力，我就是那个垃圾桶，出气筒，我既恨她又可怜她。为了逃避她，我经常回家很晚，和同学待在网吧，她去找我，然后一路把我骂回家。在出车祸的前一秒，我还在心里咒她快点死呢。”

老秦晚上下班回家，也从他女儿口中证实到这个少年是单亲家庭，成绩优秀，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但结交学习不好的同学，经常和他们去网吧。

老秦想，他妈妈这一推，少年的这辈子不是逃进网吧就能躲得掉了。

这天晚上妻子破天荒地烧了一桌菜，一家三口闷不吭声地吃完。

饭后，老秦闷不吭声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