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哲怕蛇，不但是活活生的蛇，而且还有图画的，影像的，他只要白天眼见，必然夜梦之而惊醒。梦醒而蛇悸心，往往使其精神恍惚而一日不可得安宁。他直觉烦躁不安，常想而不能达也不现实之事，比如他多次想象能把头扭转一百八十度，要数清他后背有多少个毛孔。欲而不达，就百爪挠心般急躁欲狂。
蛇，仿佛是云哲这半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其中缘故，并非蛇咬过他，而是来自于他少年时代的一个故事。
那是1983年夏季的某日，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广播天气预报没有雨。
这天，云哲和他的一群伙伴象往常一样，一路打打闹闹地去上学。来到村外的干河沟时，云哲被一个伙伴赶下河沟后，又惊慌着爬上来，叫道：“蛇、蛇、蛇……”
顿时，一群顽皮的少年兴奋起来，嗷嗷叫着“在哪里、在哪里”，乱轰轰的冲下干河沟。云哲看到并差一点踩了一脚的，那是一条小黄蛇，象一根筷子细长的模样。小黄蛇受到了少年们的惊吓，扭动着筷子一样细的身躯，向草丛里钻，惊慌逃命。
“在那里，我看见了。”一个黄秋生的小伙伴用手指着一簇茂盛的杂草丛叫道。
“想跑，没门。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一个身影窜出，顺着黄秋生的手指指向，跑到那簇草丛跟前，用脚拨倒草丛，一伸手把小黄蛇拎在了手里。这人是郝刚。
郝刚从来胆量大，对待小动物向来下手无情，撸蛇皮、剥青蛙吓唬人，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时，只见郝刚用两个手指捏着小黄蛇的尾巴，提在手里抖动着，他得意的象个捉了俘虏的将军，嘿嘿地笑着：“小伙计，陪我们玩会吧。”
郝刚说着话，虚张声势把小黄蛇去挨一个小伙伴：“哎，蛇来咬你了。”
那小伙伴配合似地“啊”地一声叫，慌慌跑开。一群少年哈哈大笑。
郝刚更得意了，手中拎蛇，一会儿冲向这个，一会儿冲向那个。不妨备，一个人窜到他身后，绊了他一脚。郝刚一个前栽，把小黄蛇丟了出去。
绊倒郝刚的叫云曾，也是一个踢死蛤蟆弄死猴的惯手。云曾出脚绊倒到郝刚，意在夺蛇。他看见小黄蛇离了郝刚之手，一个海底捞月式捡蛇到手，也象郝刚一样，拎着舞着蛇冲向这个冲向那个。一群人惊叫着，嘻笑着，打闹着，向看东北的学校方向行进。
殊不知道，就在他们捉蛇到手不久，撒了欢似的玩耍时，一片乌云现自西南，渐遮骄阳，漫向东北方来。
话说郝刚被人暗算夺了“宝贝”去，少年气盛的他怎肯甘心？于是爬起来就去追云曾。两人争逐，云曾看看将被郝刚追上，他小郝刚两岁自知不是对手，为免皮肉之苦遂丢车保帅，把手中小黄蛇甩了出去，侧向跑开。
果然，郝刚志在小黄蛇，他不追云曾去追蛇。不妨黄秋生做了黄雀，早把小黄蛇拣在手里，拎着跑。郝刚随后大追，高叫“还我宝贝来”。
两人紧追紧赶，身后隐隐有雷声渐传。但一群顽皮无知的少年，全然没人会有乐趣之外的联想。再说那时候，破除封建迷信的宣传深入人心，妖魔鬼怪全消灭。
话说黄秋生、郝刚一前一后，很快来到校外，这时天空阴云低沉。黄秋生来到学校厕所墙外，看看将被郝刚追及，怪叫一声“给你”，隔墙把小黄蛇甩进厕所，自己跑远。
那郝刚似乎无蛇不甘，竟然翻墙跳进厕所寻蛇。他跳到厕所一寻，看那小黄蛇竟被黄秋生扔进了尿坑，在试探着爬动欲脱离窘境。
“宝贝儿，别急。等我来救你。”郝刚言毕，很快寻来一根树枝，把小黄蛇挑了出来。他挑着小黄蛇跑出厕所，来到校门口隐到墙后（那时候学校南北只有连着厕所的半堵土墙），准备给后到的那群小伙伴一个“惊喜”。
这时候，稀疏的大雨点已经从天而降。西南方向闷雷滚滚，向着学校渐迫渐近。
大雨将至。郝刚的小伙伴都加快了跑速向学校跑来，很快到了郝刚瞄定的范围。郝刚适时而出，挑蛇挡道，还大叫：“蛇上有尿，沾谁谁倒霉。”
小伙伴们嘻闹着，纷纷躲闪开郝刚冲向教室，但是云曾被他“锚”上。他要报“一绊之仇”。
郝刚挑着小黄蛇堵截左躲右闪的云曾：“你不是给我抢宝贝吗？来来来，给你。蛇上有尿，沾谁谁倒霉。”
云曾左躲右闪不过，求饶着：“刚哥，我不要了，不和你抢了，饶我过去吧。雨马上要下大了。”
郝刚哈哈着：“不要不行，让你给我抢，今天我让你抢个够。”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纠缠不休。
这时，电闪雷鸣近了，雨点如豆，打在脸上发疼。云曾见躲闪不过，大叫：“二百五，别闹了，真要下大雨了。淋湿感冒了，大人要打的。”
云曾话音刚落，他们正上空“咔嚓――轰隆”一声霹雳雷响，震的郝刚一呆，云曾则乘机从他一则疾掠而过。并叫道：“刚哥，快跑。别让雷打了。”
一声雷响，天色又暗，乌云如墨。郝刚回过神来，把小黄蛇甩向一棵大杨树去：“去你的吧，不跟你玩了。”“啪”地一声响，似乎是小黄蛇撞到树上的声音，郝刚无暇理会，随即转身向教室跑来。
这时，云哲站在教室门里观云看雨，把郝刚的遭遇看了个真切。
就在郝刚转身向教室跑来没两步时，他头上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巨响，只听“哗――”声，倾盆大雨垂空而落。
郝刚紧跑慢跑数十步，眼看将到教室门外三两步。天空一道耀眼闪电照亮郝刚，同时一个巨雷在他头顶上方炸响。巨雷爆响，震的在教室里的学生都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眼睛，捂紧了耳朵。教室外的郝刚则更惨了，他吓的一屁股坐在了雨水里，然后连滚带爬地进了教室。
教室内的学生们惊魂不定时，教室外大雨如浇，电闪雷鸣不分个。云哲更看到一处，心惊肉跳。那是校门口旁的大树那里，一道道闪电不分个似的刺进大树冠，向下掠过大树身穿向大地，大树四周的天空则雷声隆隆。这情形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大杨树那里方电灭雷寂，远处雷田也渐渐隐灭。
闪电寂灭，雷声隐去。大雨渐止，天光放明，片刻时间，雨过天晴，晴空万里。如果不是地上的一滩滩积水和湿漉漉的地皮，但观天空，谁也不信刚刚来过一阵雷雨交加。
上课的铃声响了，老师进入了教室，立在了讲台上，和往常一样抑扬顿挫的讲课。一向在课上过目不往、入耳镌心的云哲，今日的课却听地稀里糊涂。他也从此开始，上课听讲常一知半解，学习成绩日渐趋庸。渐至后来，所有曾看好并寄希望于他的老师，都言其摇头叹惜。而这时的少年云哲，不但先前的聪明伶俐劲儿在他身上荡然无存，而且人也看着呆滞愚钝起来。气的他父母动不动就骂他中了什么邪。
但是，云哲毕竟还是努力地混了个初中文凭，而他昔日的小伙伴则个个小学毕业，就过早地加入了农田劳动，渐至混入了社会。至之日后，他们皆年至半百，尚为生活四处奔走谋生在外，苦劳苦拼，却遭厄运累身，日子无不过的捉襟见肘。其中四人，尤其不堪。这四人便是云哲、黄秋生、郝刚、云曾。
先说云哲，他成年后性格执拗又寡言少语，生活上凡事不顺，又因行为偏激而被人视为非常。因此他不能融入一般人的生活圈子。所以他的人缘与社交能力自然也就差了，别人托亲靠友去打工。他没门路，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坷垃里寻食吃。而今他时值壮年，却形象狼狈貌似老年。他常有焦虑之痛，幸亏子女聪颖学业有成，使他有了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更有那那黄秋生者，厄运频频，先有母过早疯亡。后有他与伙伴们追赶旋风，跌沟骨折。骨折愈后不久，又忽患喉疾，迫做手术留痕如一条蛇，横在咽喉。再后家中失火，烧了个断壁残垣，无奈投亲远走他乡。
郝刚人生更窘，娶妻先是多年不孕，后经四方讨药而怀，生下一女却癫痫不治而亡。之后其妻又陷年久不孕，听人言抱一遗子抚养多年，却是痴傻而又不能丟弃。概人言其后得之女与傻子命关休戚。
还有那云曾，身形矮矬似武大郎。其性狂躁，发起脾气来，不认亲娘老子。常惹是非，终于被人殴上家门，混乱中其病母当胸遭人一脚而一命呜呼哀哉。因与怨家陷入诉讼，母遭开膛验尸，其不胜悲乎？
四人运舛事乖，不知是否与当年戏蛇有关？但云哲之多梦蛇，虽非当年小黄蛇，想必也不全无干系。
天地之玄，生灵之诡，不可妄言，只有让科学足够发达时进一步揭示其谜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