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时,我们班有如果迟到就去走廊上罚蹲马步的传统。当时的我和于小加都是走廊上的常驻客户,可以说是蹲走廊界的钻石VIP。碰巧那时候我们俩都在搞地下创作,两人相谈之后大有把酒言欢之意,便在一个阳光烂灿的日子里,分了个烂桃子,正式拜了把子。
那时候的我就是将梦里的一些片段编成故事,写成一本叫《梦记》的破烂小册子。于小加就大不同了,他很有些武侠情节,每天都在日记本上连载他的武侠巨著《连环沙掌恩仇录》,写的是一个叫于小加的热血少年,身怀江湖独门绝技连环沙掌,一路上拼死打怪最终成为武林盟主的故事。
我们家乡有个长满绿色藤蔓、被大人们叫做青石岗子的小土坡,于小加创作得着了魔,每天中午吃完饭都要约我去那里共商大计,会议的内容很简单:于姓仁兄蹲在青石岗子上豪情万丈,大肆畅谈他新章节的故事构想。而不才在下,则按照“于小加武侠创作可持续发展”的方针,给他提一些不成熟的小建议。
于小加的故事大多是在这个青石岗子上成型的,有天我开他玩笑,称他是“青石岗小金庸”,他便膨胀起来,开始在现实里给自己加戏份。
有次我们共谋大计谋得忘了时间,眼看着快要迟到了,两人便匆匆忙忙地从青石岗子上跳了下来。这一跳,于小加就很不幸地把脚给崴了。我刚要去扶他,他就眼中含泪、嘶哑着喉咙冲我大吼:“快迟到了,你先走啊,不要管我啊!”
那副样子,像极了武侠剧里,为了保全队友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无名好汉。他如此仗义,我深受感动,于是我抛下他拔腿飞奔。没想到的是,那次一别,我与于小加的再次碰面不是在熟悉的走廊上,而是在一家小诊所里。
我捧着一袋桃干去看于小加的时候,他正撅着屁股打针,我一看他病重得都要打针了,顿时内疚得不行,刚想说几句抱歉的话,于小加率先开口了:“小楚对不起啊,我不能和你一起玩儿了,我不要当武林盟主了,我要当护花使者。”啊?好好的武侠片怎么突然就换台了。
原来那天崴了脚的于小加,在瘸着腿去学校的路上眼馋上了一棵柿子树,原本想去摘几个解馋,没想到刚到树下就被屋里刚下了狗崽子的大黄狗啃了屁股。
于小加在小诊所里鬼哭狼嚎地上药的时候,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生从门口凑过头来,笑眼弯得像一座桥。这个女孩就是邓小花,于小加瞬间就沦陷了。说到这儿,于小加握着拳头斩钉截铁道:“小花的笑容,今后由我来守护。”说完还摸了摸屁股。
于小加难过美人关,开始对邓小花展开花样追求,还经常写一些情诗来排解相思之情。于小加简直就是酸溜溜界的翘楚,写出来的情诗连我看着都倒牙。然而不到一个月后于小加就告诉我,其实邓小花早已倾心于隔壁班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男生,丝毫不买他的账。
啊?我很诧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郎有情妾无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于小加很是伤情,创作的激情小火花被扑得一点都不剩,看他整天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儿,我觉得别说青石岗金庸了,要他成为天桥下的金庸新都够呛。而他那本未完结的武侠巨著,也从两年计划搁浅成了有生之年系列。
哎,看样子就只有我苦守阵地了。然而万万没想到啊,紧随着于小加的脚步,我的创作生涯也惨遭滑铁卢。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个很执著并且坚持自己想法的人,所以我在走廊上从初二蹲到了初三。有天我蹲马步有点累了,便让隔壁蹲位的老王给我撕张草稿纸。这也是老传统了:草稿纸垫垫,坐地上偷会懒。然而拿到纸的我如遭雷击:这是哪位不长眼的大兄弟把我的梦记小册子、我的心血之作撕来垫屁股了?!
像是一个乌龙剧场,我和于小加的创作生涯双双夭折。之后我们迎来了中考BOSS智勇大通关,这段少年伤怀的往事,也渐渐不被我们提起了。
刚上大学时,于小加帮我搬行李,他英俊稳重的模样和记忆里大不一样了,我突然很好奇他还记不记得年少时的梦,便试探着问他:“于小加,你还记得连环沙掌不?”他愣了一愣,冲我拱手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楚兄,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