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长大的我,对大山最初的印象,来源于母亲。她平时说的最多的,就是“光愿意去山里住着”,然后给我讲“挨饿那年谁谁跑到山里去了啊,那里的山药甜啦,枣子大啦”,看她那向往的神情,让我幼小的心中播下一粒种子:长大后一定要去山上看看,看看母亲心心念念的地方到底是个啥模样!
真正与山靠近,是94年上元氏师范那年。我骑着家里的破自行车走这60多里路,2个小时下来,早已汗流浃背。最累的时候,猛的一个抬头,就看到了远山的轮廓:灰白的云层上,一道浓淡相间的铁青的颜色,在天边随意的勾出一抹硬朗,周围的房屋树木隐在山影里,竟多出几分小巧秀气。这算不算是与山的谋面呢?总之,我那时是欣喜若狂的。
元氏是半山区,无论在学校还是出门逛街,我都能轻而易举的抬头看山。尤其是雨过天晴日,清晰的山的轮廓在天边矗立,真觉得那是陶渊明的悠然南山呢!我在尽快适应了学校生活后,就和宿舍的同学一起,挑选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驱车前往封龙山了。
喜欢从慢上的公路顶端俯冲而下的快感,也喜欢山下人家那石砌的屋舍墙院。我们走过一个土面的宽街,大大小小的石头滚的到处都是。人家的院墙也是不规则的石块垒砌,一眼望进去,可以看到带着门吊的木门,漆黑的糊着半截白生生窗纸的格子窗。一些老人孩子在街心里闲散着谈笑,我们把车子放到靠山脚最近的一户人家,就带上饮品登山了。
一出门,目力所及的范围里是一片荒野乱石,我们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偶尔遇见一棵静默的大树,反而生出一份寂寞和孤独。封龙山,就突兀在我的眼前,却是走了好久也近不到山脚。这样的若即若离让大家卯足了劲儿,几乎是小跑着,跌跌撞撞的追到面前——面对心之神往的大山,心生波澜,平生第一次明白:山脚如是长!
“封龙”的山名让我联想到古代帝王的封侯拜相,龙腾九天的蔚然壮观,至于山石,的确跟平时见到的小石块不能同日而语呀。硕大的石头棱角分明,像垒房子那样堆砌堆砌,大而成山;清白的颜色由内而外的冷艳逼人,瞬间颠覆你心灵深处对山的印象。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几个爬山是那样的迫不及待,居然不选地点,不找路径,蛮干似的就地登山了(当时还以为都这样上山。现在知道那是在无路可走的背脊上攀爬)。
开始大家有说有笑的,渐渐地,都屏住了呼吸。这无路可走的山,动用了大伙儿的所有感官。先是双脚站稳,再是双手抓牢,才敢挪步。就是这样,偶尔登下一块石头来,差点把底下的姐妹吓死。惊叫是难免的,恐惧感却是随身携带的。我们仰头看山,只看见上面姐妹的双脚,低头看地,一条弯曲的羊肠小路蛇一样在游动,我只是觉得自己就是紧贴在峭壁上的壁虎,似乎稍一动弹,就会四仰八叉的摔下去,脚下的颤栗,好久平复不下……
半山腰的一处山间平台,三米见方的面积,缓和了大家的紧张情绪,躺着、坐着、蹲着、佝偻着,如此的放浪形骸,如此的放松身心。连吓带怕的汗水早已湿透衣衫,喉咙里也似堵了东西那般发痒,大家纷纷从挎包里拿出饮料来,一饮而尽。唯独我,独独带来一瓶啤酒,慢慢自斟自饮。都说啤酒解渴,看来还真是。啤酒润口,清凉。翻上来的气泡在喉咙里打着饱嗝,感觉那个爽!
再向上攀登,大家都有了力量。一阵热火朝天的折腾,又碰上大挑战:一个一米多高的峭壁拦住去路。我们只能攀上去,无法后退,无法逃离。这与我们,几个个子不高的姑娘而言,的确不好办。几人试了几下上不去,于是想到合作。我们先把个子高大的翠霞——我的同桌搬上去,然后再由同桌向上拉动其他人,当几人再一次站到一起时,共患难的经历让大家紧紧拥抱着,泪水朦胧了我们的双眼。
红日西斜时,朵朵白云也移到了山后。黑色的大鸟“嘎——嘎——”的叫声在空谷传响,灰黑的树影也在渐渐拉长着身形。不知不觉中,山顶已被我们踩到了脚下。举目四望,群山俯首,飞鸟决眦,真有点“一览众山小”的味道。山上一块“风动石”据说是迎风而动,我们站到那里很久很久,瞪大眼睛看着它的动向,却不见其动,莫不是风小么?若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在,该有多好?
任思绪浮想联翩,任双脚东西游走。山顶的电视塔勾不起我的兴趣,倒是那有着战士出入的军营神秘的令人向往,向里面走了几步,出奇的肃静又都害怕的驻足不前,这份遗憾一直保留到今天,就是二十年后再游封龙山,也不忘去当初的军营看看,无奈时过境迁,军营已不复存在,与日俱增的遗憾在岁月中也演变成了一种美丽!
我们在一位放羊老乡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那是一条宽宽的石子路,半山腰的小石屋里,机器轰鸣,清澈的山泉水在石屋地面的凹槽里缓缓流淌。我们掬起清水喝了个痛快,然后一路小跑着,直冲下山,那畅快,那洒脱,至今想起,都是无法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