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笋——回不去的故乡(21-35)

作者:春笋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一)

      金秋时节,便是收获的季节。每年稻谷收割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故乡,想起当年在田间地头挥镰割谷、挑草头、打谷、晒谷、扬谷,装谷⋯⋯

        前天老大在群里发了一张收割的照片,说今年的干旱让粮食减了产,一年到头又是白忙活。我看了后心里蛮不是滋味,唉!我那照业的老大⋯⋯

        昨天一大早,耗子在医院查完房问我今天干啥去的,我说想回去帮老大割哈谷,耗子说割谷要多喊几个人帮忙,立马通知村长、刀哥、波仔、蚊兄等人一行直奔马店。老大看见我们来了,高兴的合不拢嘴:嗯嗯,老三也来的,新根兄弟也马上到。刀哥下车搬出专用烧火家业,垒起锅灶嘎事升火,老大拿出平时都舍不得吃的腊肉鸡子等私房菜招待我们。

        耗子带着小牙子在禾场踢谷翻晒,小牙子走了二圈就受不了,边走边骂:耗子,你冒安好心,唉呀妈呀,我的脚刺的疼。踢完谷,小牙子走到树林里问耗子:这多鸡怎么喂食?耗子笑道:你看那不有个锅盖么,你拿根棍子把锅盖一敲喊声全体集合,鸡就全部跑过来吃食。小牙子信以为真拿起锅盖就敲,边敲边喊:全体集合。哈哈,只见鸡飞狗跳,大伙笑的人仰马翻。小牙子拿着棍子追赶耗子:你这个小黑子,你专盘劳资开心。

        吃过午饭,老大开着收割机下田,我开着拖拉机紧随其后,村长拿起镰刀假吱吗嘎割起谷来。不大一会,亩把田就收割完毕,我望着收割机吐出的稻谷,想一想当年收割的落后,无不感慨今天科技的进步,如今的农民不会操作机械,只怕是田都不能种了。收了个早工,老三打来电话:我在廖家冲老屋抠卡藕你带回家,你把车开过来装。

        老三一身泥泞的在塘里忙活,耗子拿起扁担挑起藕就跑:卖藕啊,十块钱一斤的藕便宜卖了啊!呵呵,十块一斤还便宜啊?你这个入白不打草稿的耗兄,劳资们被他逗笑的差卡接不上气来。老三从家里拿出早就跟我们准备好的花生、辣椒酱、南瓜、豆角等塞满后备箱,只差上房揭瓦让我们带回去了。我望着他那晒得黝黑的脸庞,一股浓浓的的暖流久久不能平静:老三,我拿什么回报你,我的好兄弟。

        耗子不愧是干过农活的,扬起谷有模有样,小牙子不服气,铲起谷就往天上一丢,呵呵,业务不熟,全扬到自己身上,自然又是逗来大家的阵阵笑语。收完谷,刀哥的拿手好菜早己摆好,推杯换盏,欢声笑语⋯⋯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夜幕降临,不得不说再见。老大拿出鸡蛋、冬瓜、南瓜往车上拼命的塞,无法拒绝。旁边的新根兄弟邀请我们:国庆节来我这里玩啊,山边哈还有几只老母鸡来了杀得你们吃它,下卡龙虾,炖几条花鲢壳子⋯⋯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你们的这份纯朴,这份情谊让我深深的感动。

        回到养老院,几个白叉子分脏不匀,抢起鸡蛋毫不手软。那个平常看到蛮斯文的郭护士长拿出九阴白骨爪,双手左右开弓,足足抢了54个鸡蛋。护理部平娥在一旁挤不上坎,打扫战场时捡了一个破鸡蛋、一个南瓜,专门在群里晒了晒:土鸡蛋,老南瓜,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二)

        时间在走,我们慢慢变老。每每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那些人,总是热泪盈眶。只是似乎,那些逃不掉的记忆,那些无法翻篇的往事,吹散在风里⋯⋯

        农忙过后,天越来越冷。河滩上挖草根的人群密密麻麻,一个冬的功夫将几百亩的沙滩挖的寸草不留。我和牛皮哥在河滩转悠,一块亩把地的水坑进入了视野,牛皮哥捡起一块石头丢到沟里,平静的水面随即荡起了涟漪,几条鱼儿受到惊吓,飞速的在水面划出几道浪痕后沉到水底。有鱼,有鱼,牛皮哥兴奋的叫到。

        经过简单的商量,我们决定用水车把水抽干,捉到鱼后一起去田店街上卖了平分。一阵兴奋,说干就干,我们回家抬来水车,挖好排水的沟渠,将水车放入水中,一人一边站好,拿着杆子拉起水车的水飘,只见一汪清水伴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流到沟里,想象抽干后的鱼儿,我们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力度。抽了半天,看似不大的水坑,水面没有下跌半分,这要抽到什么时候?

        村里的小伙伴们过来看热闹,都说见者有份,要一起打平伙抽水分鱼,牛皮哥说得罪冷那们,我还等倒卖卡鱼了做路费到京山打工去的。哥哥看我抽的吃亏,换我拉了几把,我揉了揉酸疼的膀子,想一想坑里的鱼儿,满血复活。黄昏,炊烟在村额头飘过,哥哥远远的喊我回家吃饭。

        第二天我们继续,水面终于慢慢降了下去。牛皮哥拿了一根竹竿插到坑的中央,试了试水深,嗯嗯,还只有米把深的水了。又是一天的劳累,我躺在床上,膀子疼的不能翻身,看来这鱼也不是怎好吃的。第三天下午终于把水抽干,一条条鱼儿在浅水坑里冲来冲去,我和牛皮哥拿起鱼篓捉鱼,鲢鱼、黄骨鱼、鲫鱼、还有黑鱼,不大一会就装了二筐,剩下的小鱼小虾也装了一蛇皮袋。牛皮哥找了一个鱼网将大一点的鱼装好放到屋前的塘里喂着,小一点的鱼一人分了一袋,约好明天早起去田店街上卖鱼。

        凌晨五点多就被牛皮哥叫了起来,我们走到塘里提鱼,摸了半天都摸不到鱼网,明明沉在水底,这鱼还长了脚不成?牛皮哥在塘边转了几圈说完了,肯定是昨晚上没有系好绳子让鱼把网带跑了。我说不可能,这绳子我系了几道,怎么可能跑的了?当我哭丧着脸回家的时候,招来哥哥的责骂:叫你不跟牛皮哥一起搞事,这鱼总不是他拾倒了。

        过了几天,牛皮哥出了门,听说到京山县城打工去了。有好事者说前天看到牛皮哥挑了鱼到田店赶集⋯⋯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三)

        国庆前夕,老三就打来电话,说老六在家下了几斤鳝鱼、龙虾,要我们国庆节下来他家里聚一下。

        刘老六,我认识他还是上次在老大家吃饭碰到的,印象中的老六话不多,满脸的纯朴,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屋门口栽了一大片桂花树,推了几个鱼池喂些鸡鸭,养了几十头猪,虽不富裕,倒也安逸自在。

      今天一大早,刀哥开着皮卡拖着我们烧火用的专用炊具,一路风尘来到老六的家里。果然是山里好人家,山清水秀,鸡鸭成群。老六的婆婆子早己准备好食材,立马埋锅造饭。我看到她坐在井边拣菜,站起来的时候还要老六搀扶,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没事,坐久了发晕。吃饭的时候,她端着菜一跛一跛的走着,我以为她是有残疾,也没多问。吃完饭闲聊,新根哥告诉我,她是跌了的,今年跌了好几次。我问老六到底怎么回事?老六说她脑部去年长了东西,引发间歇性癫痫。我拿起电话跟耗子打了个电话,叫他务必来一趟。

        下午,耗子赶了过来,问了一下她的症状,看了看她做的检查,建议她去人民医院系统的检查后根据病情在拿治疗方案,老六面露难色说:今年收成不好,猪也不能养,现在手上没什么钱,恐怕还要等把鱼卖了才能上来京山。还等什么,不就是看个病么,我好歹也开了个医院撒,马上去看,不要担心钱,我大声说道。旁边的几个兄弟也是极力劝说:嗯嗯,就按春笋兄弟的意思办。老六终于答应把屋里安排好了就带婆婆子上来看病,还一个劲的说给我添麻烦了。

        晚餐自然丰盛,老三下水摸了几十斤蚌壳,耗子干煎刁子鱼,炖了一大锅白菜千张,清炒藕片,干煸泥鳅,油焖大虾,豆角茄子,满满的的一大桌菜。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吃在嘴里,一股心酸让我觉得无味。

        回来的路上,随手打开音乐,一首伤感的歌随风飘来:逢过几条河翻过几座山,多少人和事昙花一现,时光总不经意流逝指间,往事如烟别谈什么亏欠,你是否也曾有几次勇敢,多少梦和愿在分别那天,怎么时隔多年依旧清晰。回忆总在那些不经意间,把往事归零,让爱恨随意,过去不回头,未来不将就⋯⋯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四)

        八四年那年我刚好十岁,母亲说没有跟我做十岁生日,等国庆节的时候带我去田店街上买双球鞋。于是我满心欢喜的期盼着国庆节的到来,憧憬着穿新衣新鞋的模样,心想一定要在小伙伴们面前屌一下。

        数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国庆。父亲看着我们姐弟仨,面露难色说:今年交的公粮都是白条,屋里一卡钱都冒得,这街上不成。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我哭道:这湾里的伢们哈去街上过国庆,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上街。母亲跟父亲商量:要不把口粮挑一担到田店街上卖了,换些钱跟伢们置些衣裳。父亲:这点口粮要管到明年早稻谷黄,要是不够吃怎么办?母亲:这个冬只吃二餐,田里种了萝卜白菜,熬点粥应该可以对付过去。父亲终于同意开仓放粮,我们一阵欢呼,上街啰,我们要穿花衣服啰。

        天蒙蒙亮,父亲挑着稻谷沿着富水河边的小路往田店方向赶路,扁担负重的声音嘎吱嘎吱作响,我们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路奔跑,母亲提着一坛腌好的白花菜说卖了好割二斤肉回来,嗯,是好长时间没有吃肉了,这肉味还是过年的时候闻过。十月的初秋,路边的野草沾满露珠,河边的微风飘在身上有些凉意,我们翻过陈家大堤,田店街上就在河对岸,一阵激动的加快了脚步跟母亲说道:姆妈,等哈到街上了我们要吃油条。母亲:行咧,今天卖的钱全部跟你们花掉。

        田店街上热闹非凡,大街上红旗飘扬,远远的看到横副: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父亲跟母亲说:你把他们带到菜市场去卖菜,我去食品站把谷卖了来找你们。母亲腌的白花菜绿亮鲜艳,打开坛一阵浓郁的香味飘出,街上的人你一斤我二斤的围着母亲购买,不大一会就一抢而空,母亲拿着钱跟我们一人买了二根油条,然后去割了二斤肉,买了几个粑粑等父亲过来。

        父亲挑着空筐把卖谷的钱给了母亲,说在河边的剃头摊上理个发等我们。母亲带着我们往田店商场边哈走去,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我拉着哥哥的手,生怕走散了,母亲说商场对面的街上卖衣服鞋子的人少些,就去摊子上买点算了。穿上新鞋,我满心欢喜,呵呵,这球鞋就是好,下雨都不怕打湿,不像穿布鞋,每次下雨都要脱了打赤脚走路上学,同桌的她跟我刻了个三八线画清界线,还不是嫌我打赤脚巴子,明天穿新鞋,看你还敢嫌弃不?

        母亲跟我们买好衣服鞋子就要回家,我跟哥哥不愿意回去,母亲一人给了五角钱,叫我们赶回家吃中午饭,买了肉的,中午粑粑煮肉。我和哥哥欢天喜地满口应承:等集散了就回家。我们个子小,不大一会就挤到商场,里面货物琳琅满目,我们找到连环画柜台,买了一套射雕英雄传,迫不及待的进入故事情节,仿佛自己就是郭大侠,豪气冲天,义薄云天⋯⋯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五)

        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留恋那些干干净净的存在,我渴望冬日的寒风能吹走所有的寂寞和疲倦,让平常累积的烦恼,风烟俱散。也渴望着下一场雪,能覆盖所有的灰尘,让被欲望蒙蔽的心,变得单纯而美丽。我更渴望用善意和阅历累起的城堡,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用真诚来敲门。

        学校每年的元旦联欢会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一起唱歌、跳舞、哑剧、武术、小品等等,好不热闹⋯⋯ 一九八八年春节,我们班的几个好朋友,从徐店走到罗店,一路打听前丰大队,找到秦君红的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她家新盖的红砖瓦房还很气派,君红的爸妈很好客,烧了一大桌的菜,色香味美,饭后在她家烤火半夜,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一群青春少男少女谈理想、谈末来,谈徐店中学的趣闻轶事。君红的妹妹双晨在一旁添柴加火,她没想到默默无闻的姐姐还有这多好朋友会来她家拜年,她们二班的同学咋没来呢?

        八九年初中毕业,我们又去了一次君红的家,当时听她说想去深圳打工,印象中第一次有了深圳,后来听说她嫁到应城了,后来就没有了音讯⋯⋯多年后,终于忍不住对她的挂念,去她娘家了一次,问了她的号码,才得知她带着女儿在广东打工,攒了点钱在应城乡下盖了新房,日子还算可以。前年她突然跟我说要当奶奶了,当时好惊讶是不是太快了?还是我们真的已经老了?去年,我们一行相约又去了她娘家一趟,和三十年前差不多,还是那么热情,还是一大桌好吃的菜,只是她的父母在岁月面前苍老了许多。饭后和君红一家闲话家常,她女儿女婿在山西生意做的不错,君红抱着外孙,满脸的幸福。忽然,我觉得幸福其实也很简单。

        一路跌跌撞撞,一路风雨前行,走过许多沧桑与艰辛,才知道在岁月的最清浅的痕迹中,多少的聚散与分离,其实都只是彼此的一场场错过而己。我们在一次次的错过中,褪去了曾经的那份青涩,为了生存,慢慢的学会了戴着虚伪的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假话。渐渐的发现,风尘漫过,那些多么纯洁的色彩终有斑驳的一天。只是,当那些色彩脱落的刹那,我多么想回到内心那份最初的安静。

        不知不觉的又想起了那一首风靡校园的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六)

        昨天一大早就接到母亲的电话:湾里的定明叔菊伢婶娘来屋里看望我们的,你能不能在养老院安排吃一餐饭?我连连应承:嗯,好的,冒得问题,冷那们中午就过来吃饭。

        说起定明爹(族谱辈份),我的思绪又回到1990年的11月18日,父亲说阴历是十月初二,那一天我们拖着全部家当从张家河坐船到马店等车,定明爹在马店供销合作社当主任,答应父亲用单位的一主一拖货车将我们顺带到京山。天下着雨,我站在供销社的屋檐下,望着街上稀稀朗朗的行人,听着秋雨的嘀哒声音,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想终于跳出农门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等到上午十点多钟,约好的车还没有过来,父亲说去找找看,找了半天失望而归,那个货车司机说不去京山,等下要去应城长江埠拖煤。母亲一听急了: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屋里的客也接了,田都退了,这像郎有脸在返回张家河?父亲:这不行,我在去找哈定明叔。当父亲找到定明叔时,定明叔一听火冒三丈:还搞邪了,走,我跟你一起去找哈那个司机。他们在食品站门口找到司机,电明爹问他是么回事?司机还在东地西地,电明爹直接训他:你是一把手,还是我是一把手,你跟我马上把他们拖到京山去,然后顺便带车化肥回来,你不听就跟劳资把钥匙交出来。在不情不愿中他终于发动汽车,拖着我们朝京山方向驰去。

        雨越下越大,我和哥哥、中新、长新顶着油布坐在车厢里,透过缝隙,我看到一座座山峰冒出阵阵白雾,仿佛到了仙境一般。下午三点多钟到了京山的八一南路,司机把车停在京源大道,父亲跟他商量能不能把车开进去好把货物下了,司机生硬的拒绝说不行,叫我们快点把货下了他还要赶路。大伙冒着雨,抬床移柜子,搬米提油,踩着泥泞大包小件的搬着。叔叔准备好了饭菜,叫我们过去吃饭,那个司机死活不去吃,非要父亲给他三十元自己买的吃。父亲:这些有饭吃,钱冒得给你的,你帮我拖货不是看我的面子,是买的定明叔人情才来的。司机听了父亲的话,嘴里骂骂咧咧:我之所以不想跟你们拖货,就是知道你们乡下人小气。话音未落,中新和哥哥几个抓住他的衣服就要打,父亲连忙拦住,说打了不好跟定明叔交待。司机吓的连滚带爬的开着车就跑,大伙望着他的狼狈相骂道:生的不贱讨的贱,对他早就忍无可忍了,三句好话抵不上一嘴巴。

        王校长当时在实验中学当校长,得知父亲来京山,专门接父亲吃饭,叫父亲有什么困难直接找他,他身居高位不忘旧情,经常帮这帮那的,让父亲时常跟我唸叨:这两个都是我们的恩人,你以后不能忘记他们啊!

        昨天大家欢聚一堂,回忆往事,无不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过不了几年都要住到我的养老院。晚餐是我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地道的马店风味,他们吃在嘴里连连点头:嗯,好吃好吃,这就是当年在张家河的那个味道。我问王校长当年是怎么跳出农门的?王校长:当时他考到京山一中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没能参加高考,由于外语成绩非常优秀,被保送到武汉大学进修七个月后又被遣返回张家河种田,后来被大队推荐到罗店区政府借调到永兴高中工作十年,后调到宋河高中工作四年后才调到京山。父亲:我当时也被大队推荐到区政府分到罗店供销社工作,运气不好,看到分管财贸的区长天天挂牌游行,挨打受气,吓的连夜卷铺盖走人。定明叔接个话题:你回来了,大队又把我推荐到供销社上班,我不怕死,也不怕打,歪打正着的熬到了国家招工转正跳了农门。父亲:伙计,你的身板骨硬些,经打。自然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听着他们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从他们的口气中无不感慨着对故乡的眷恋,修水库、打堤坝、挖堰塘、吃大锅饭,说到动情处,都流下了热泪,还说现在大家都好了,苦尽甘来,不愁么事,纷纷举杯畅饮,跟往事干杯,祝愿明天更美好,提议我每年多组织几回聚会,他们还要继续当贫下中农打土豪分田地,吃地主⋯⋯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合影留念,我从他们的眼中分明看到了对幸福晚年生活的无限向往留恋⋯⋯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七)

        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记得有个天门的肖师傳。时隔三十多年,上个月突然接到电话:喂,春笋吗?我是肖师傅。惊讶之余连忙应道:嗯、嗯,冷那有空来京山玩哈。肖师傅:你外甥国庆节结婚,我到时过来恭贺一哈。

        挂完电话,思绪万千,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与肖师傅相识的岁月。八四年的春上,姐姐十六岁,母亲跟父亲说:你看这姑娘都这大了,屋里连个柜子都冒得,这像郎说个人家?父亲:我明着把树园的几根树放了,泡在门口的坑里,下半年闲散卡了就请师傅来打柜子。第二天,父亲就拿着锯子将几根大柳树全放倒,锯成二米多长的一截截泡在水里,等冬天的时候捞出来沥干了好打傢俱。

        冬天来了,父亲去邻村邓家畈请了木匠师傅,劈里啪啦开了工,每天放学回家,我们用锯好的木板搭了一个乒乓球台,玩的不亦乐乎。左邻右舍都过来看热闹,也有几家拿出木头说照我们家的样式打柜子。父亲跟姐姐打了一个带镜子的穿衣柜,母亲房里打了一个五斗柜,堂屋打了一个条桌,跟我打了一张书桌,然后打了几口装衣服的箱子,摆在家里,有些时尚的味道。木匠师傅完工,接着就是油漆师傅进门,父亲去田店街上赶集,碰到李家的一个熟人说帮忙介绍一个油漆师傅,吹这个师傅的手艺傲的不得了。油漆肖师傅在父亲的邀请下来到我家,看了看柜子的材质,说要做树脂漆,做好漆后他画几张花图负责好看,还说这活有卡多,明天要带个徒弟过来帮忙。

        肖师傅带的徒弟眉清目秀,约莫十八九岁,干起活来手脚麻利,闲暇之余,我和他们慢慢变熟,一放学回家就看他们打磨刮灰上漆。肖师傅手艺果然了得,画的山水风景秀丽,一手好字写的不错,堂屋中间挂了一幅壁画,有山有水有倒影,楼亭漫步云端走,仿佛到了人间仙境。肖师傅画完后题了二句诗词作画龙点睛:风景这边独好,江山如此多娇。

        隔壁几家都抢着请肖师傅做油漆,肖师傅带着徒弟天天坐上席,吃香的喝辣的,下雨天陪着父亲抹牌,一个冬都是在我们家度过。肖师傅能说会道,早年在天门当过老师,博学多识,讲起故事仿佛让人身临其境。每天晩上我总是缠着他讲什么三国、聊斋、西游记等,他架子蛮大,讲到半会说口干,我为了听完故事,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烧茶他喝。肖师傅边喝边讲:话说赵子龙身长八尺,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白脸无须,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从事小心谨慎,人称常胜将军!刘备亲赐五虎大将军,赵子龙仅次于关羽、张飞,位居第三⋯⋯

        肖师傅回去的时候,让徒弟变成了我的姐夫,不得不说他还真有两刷子。尽管父母亲不是很钟意这个女婿,巴不得姐姐在城里找个吃商品粮的人家,最后姐姐还是放弃叔叔在城里帮忙找的工作,为了所谓的爱情回乡嫁给了姐夫,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修地球工作。肖师傅走了后好像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慢慢的,他的模样在我心中变的越来越模糊。

        2007年,我到武汉发展,创办了恒源灯饰批发运营中心,哥哥姐姐都去帮我打理,后来他们也开了灯饰批发,慢慢在各县市都建立了自己的客户群。有个长期在姐夫店里拿货的天门客户今年来店里,闲聊中姐夫问他是天门那的?他说是杨林的,姐夫说他师傅也是杨林的,然后说了说肖师傅的名字,无巧不成书,居然和那个客户还是邻居。就这样,中断了三十多年的肖师傅重新联系上了。这也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也许是命中注定和肖师傅缘分末了?

        今年的国庆,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肖师傅,促膝夜谈,回忆往昔,仿佛一切就在昨天。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八)

        从小学到初中,小芳和我八年同窗。印象中她读书时经常穿双拖鞋,懒懒的总像没有睡醒,一头长发,上课总是迟到。九一年我在京山碰到她了一次,好像在夏大中医院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医院熬的那个黑膏药捈在一张牛皮纸上。九四年我在开公汽,开到园艺场才知道她家就住附近。以后断断续续没了她的消息,也不知是那一年在三角洲吃烧烤碰到了她,得知她嫁到香港去了。那次一别就是二十年没有和她见面,隐隐约约听同学们说她在香港生了三个小孩,当包租婆,深圳买了房,京山也买了房,还帮父母在园艺场盖了楼房。

        前年我小孩考学她回来参加了升学宴,我很意外,也很激动,难得她不忘同窗之情,千里迢迢赶回来参加聚会,让我对她又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春节期间,我们一起又去同学们家互动了几次,跟她有了些接触,慢慢的对她的情况有了些了解。原来,当年她的一个叔叔在深圳上班,就把她带了过去,刚开始也吃了很多苦,后来她在工厂上班时认识了她的老公,于是嫁到了香港,这些年她一直在香港上班生活。我问她在香港工资多少?她说也就一万多每月,每天上十个小时的班,也很辛苦的。有一天她微我,说要我帮她装一套房子,我去看了一下,幸福鑫源小区小户型,我说怎么买二房二厅的?她说是买给父母住的。她家姐弟几人都在京山,都有房住,按理说她没必要在买房父母住的。但她看父母年纪大了,却特意买了套电梯房父母住,她说父母辛苦了一辈子,没有享她的什么福,她上班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钱,买套房孝敬父母,我说你老公不出钱啊,她说香港人的生活方式和大陆不一样,亲情观念比较淡薄,没有老家这个人情味。看她衣着打扮都好普通,丝毫看不出是从香港回来的,而她为父母及同学花钱却是从不含糊,这份孝心,这份爱心,让人感动。

        前年,小芳又回到京山,说还要买套房子,我说你不是买了二套么,还买了干嘛?她说买给她姑姑住,原来是她姑姑外出打工走失多年通过中央电视台的一个什么档目帮她找到了,姑姑居无定所,她于心不忍,又掏了十几万帮姑姑买了个二手房。这些年,每次捐款捐物救助患病同学,小芳都是委托金红同学代办,一笔笔捐赠证明她没有忘记故乡。一直在家弹棉花的哨兵同学得知她的善举后激动之余,特意跑到歌厅高歌一曲: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有好事者拍了个哨兵唱歌的视频给小芳,小芳立马发了个红包给哨兵,还邀请他有空到香港去弹棉花,哨兵逢人就吹,以后说不定要去香港发展⋯⋯

        去年年底,我坐在办公室一愁莫展,到处都是要钱结账的,这个年像么过哟?手机滴滴一响,打开一看,原来是小芳留言,她说:老同学,你发个帐户过来,我手上还有几十万,只有这卡了,是少了点,你先应付一下。真的很意外,也很感动,我说还是跟你打个借条吧?小芳:不用,你先拿着用,赚钱了记得帮我留个床位,到时回来养老。上个星期,小芳回来呆了两天又走了,说香港这段时间不稳定,担心家人的安全。我叫她过来帮她打个借条,还是那句话:不用,这香港恐怕是呆不成了,跟我留个床位⋯⋯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九)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最高兴的,当然是有压岁钱哦!儿时的过年好热闹,湾里人山人海,每家的亲朋好友络绛不绝。

        快来看啰,踩高脚、划彩船的来了,只见一画成花脸的艄公手拿竹竿在彩船边表演引船、跑船、划船、搪桨等动作,坐船的美少妇脚尖落地,碎步走动,双手操作船体,微微颤动。后面一小丑老妈子口叼大烟杆,手拿单桨,配合表演滑稽动作。艄公带头边唱边划,旁边的人一起跟着答唱锣鼓等伴奏:彩脚船锣,呀哈嘿,哪里有钱,哟外子哟,往哪里钻哪,呀合合哟合合,张家的屋脊,哟哟,两头翘啊,呀合嘿,一头富贵,哟外子哟,一头勤劳哇,呀合合哟合合,种粮米贵,哟哟,贩羊羊俏,呀合嘿,越有饭吃,哟外子哟,越有汤淘哇⋯⋯彩船每划到一家都准备了香烟、麻糕子、禾页子等物打发。有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准备了整条的香烟打发,划彩船的就表演划水船,主人家门口挑一担水泼在地上,边泼边赶划船的,划彩船的要防备水泼在身上,加快划船速度,锣鼓喧天,大家伙看的哈哈大笑,好不开心。晚上,也不闲着,生产队早就搭好了戏台,唱皮影戏,全湾男女老少都去看,戏台两边点着两个大大的煤油灯,照的如同白昼,在一阵震天锣鼓声后,皮影艺人双手灵活操作着手中木杆,将杨家将经典段落演绎得活灵活现:五台山出了金刀削发,天波府抛别了年迈白发⋯⋯

        正月十五,元宵节,最喜欢的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赶毛狗。何谓赶毛狗?据湾里的老人们说,有一年的正月十五,湾里的人都出去玩,毛狗乘机偷光了湾子里的鸡,人们回来后很恼火,于是放火烧了它的老窝。从此,湾里就平安无事,六畜兴旺了。这样就有了每年正月十五赶毛狗的习俗。十五的傍晚,家家户户的小孩都举着火把一起迎着菜园、田地的小路边跑边喊:赶毛狗、赶毛狗,赶到陈家大嫂的灶门口,大嫂放个屁,毛狗没了气,大嫂打个滚,毛狗像石磙。赶完毛狗,大家就开始放火,田硬上到处杂草丛生,一烧就燃,整个湾子里都是火光一片,那个场面是相当的壮观,全湾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着火光,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如今,这样的习俗早己被人们遗忘,我不知是时代在进步,还是我们改变了自己。

        童年,不知不觉,渐行渐远,在今天的艰难历程中,我更怀念以前的无忧无虑。再见,我的童年,你的离去,是该开心,还是伤悲?在我内心深处,我却更想回忆幼稚的傻事,回忆奇怪的想法,回忆简单的问题,回忆那没有勾心斗角的陈年往事。

回不去的故乡(三十)

        进入寒冬,北方呼呼的刮,一阵接一阵,仿佛要把这些破旧的房子掀翻似的。屋内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手拿篾刀劈篾,母亲坐在一旁编织着篮子、篓子之内的日用品。姐姐收着碗筷,哥哥帮忙清理堂屋,奶奶坐在门角提着一个烘笼子(手提的火盆)叫我过去恦火。

        印象中住的房子好大,听奶奶讲解放前都是地主住的,解放后才分下来的。我总是边恦火边打瞌睡,父亲就讲故事我听,什么神话、历史,三国演义、水浒英雄、谜语都有,听着听着半夜就喊肚子饿,那个年代是没有零食的,母亲就把准备过年做麻糕子、麻页子用的麻糖稀子(麦芽做的)端出来用筷子挑二口我尝一尝,哇,好甜。

        迷迷糊糊中被一阵雨声惊醒,母亲端着盆在屋内接水,父亲披着雨衣上屋顶揭瓦补漏,床上被雨水淋湿,我们姐弟几个坐在堂屋缩成一团,母亲抱怨父亲:你看隔壁几家都做了新屋,明着这屋下倒了,我看你怎么把伢们安身?父亲:天晴了就去挖砖,开春了就盖。雨过天晴,父亲用牛赶着石磙在稻田里碾压,收割剩下的稻桩和着泥土在牛脚的蹬踏下,随着石磙的磙动变得异常结实,一圈又一圈,直到平平整整的牛踩在上面都看不到脚印。

        挖砖的场面热闹非凡,只见领队的用火灰打成一块块的方格,先用方铲将方格的四面分开,然后指挥前面的十几个人用绳子拉着方铲,最后领队将方铲放在方格下面,叫着号子:加把劲呀,呀嘿嘿,往前冲啊,哦嘿嘿,挖完晚上有肉吃啊!自然是一阵阵嘿嘿大笑。只见一块块土砖拔地而起,父母亲将挖好的砖一层层摆放整齐,上面用稻草盖好,凉晒一个冬,土砖就可以盖房用了。

        八一年的春天,父亲将少说也有三百年历史,全是木头盖的老屋扒了,拆下来多余的门板瓦条卖了换成布瓦,一幢坐北朝南的土砖瓦房只花了十几天就建好,用白色泥巴粉刷的墙壁让我们着实兴奋了一阵,终于下雨不怕被雨淋醒了。可以说,这幢土屋给了我太多的回忆与念想,只可惜后来搬家的时候,父亲二千元将老屋卖了,后来被牛皮哥拆了,每每想到此,心中总是充满无数的回忆与遗憾。

        从故乡到他乡,从童年到中年,也许与故乡分别太久,一些人或一些事,已经在故乡的记忆里褪去青涩,在慢慢模糊,似乎遥远,又近在昨天。忘不了那炊烟的味道,还有那童年的故事。炊烟在岁月里升起,又在岁月里消散。再回首,是母亲苍老的容颜,恰似那老去的炊烟,渺渺,温暖着我,又感伤着我。父亲说,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年能回去一趟,回到老家,踩踩那里的土地,看一看长眠地下的亲人,闻一闻那可人儿的味。只是似乎,那些逃不掉的记忆,那些无法翻篇的往事,还有那些消失的熟悉面孔,犹如那渺渺炊烟,吹散在风中⋯⋯

回不去的故乡(三十一)

        初识老周,是在京山的红马甲餐桌上碰到的。牙牙介绍说老周是做家庭农场,种的丑瓜非常好吃,老周说还有鱼池,喂的都是大白刁,欢迎我们下去做客。

        上个星期,耗子说牙牙过生日,把老周艳子们几个约到养老院聚一聚,那天,我们亲自下厨,土锅士灶,烧的菜别有一番风味。老周天快黑的时候才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从尾备箱搬了一大袋蚌壳下来说是刚从塘里摸起来的,然后拿起棍子将蚌壳敲碎洗净直接下锅溜,味道鲜美可口,大家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昨天,耗子说老周刚跟牙牙打了电话叫我们去他的农场摘丑瓜,在不去过几天就没有了。我们一行五人开车直奔钱场桥河,老周的家庭农场就在汉宜公路下边,隔壁几家卖大货车的热闹非凡生意兴隆,老周的家庭农场冷冷清清,偌大的仓库堆满了各式收割机农具等物,空无一人。牙牙拿出电话打给老周:我们到了,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老周的声音:你们等哈,我在大棚里做事,马上出来的。过了几分钟,老周浑身泥巴的从旁边大棚跑了出来,说在给草莓上肥,工人不懂技术,他在亲自示范指导,边说边去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带我们参观了他在大棚种的火龙果,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见到火龙果树的,不晓得是什么东东,看到火龙果后才知道是这样子长出来的,摘了几个尝了一下,口感不错,比超市卖的更甜一些。老周说他正在摸索种火龙果的技术,只种了一个大棚,等技术成熟了在大批量的种植。

        老周的农场确实很大,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转完,大棚比比皆是,鸡舍排列整齐,苗木满山遍野,良田一望无际,品种繁多。来到丑瓜园里,耗子跟牙牙抢摘的恨不得动起手来,我也按奈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摘了一个又大又丑的香瓜,用拳头轻轻一击,一股淡淡的巧克力香味扑鼻而来,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哇,真甜。晶妹也不顾淑女形象,洗都不洗,一顿狼吞虎咽,直接干掉二个,边吃边说这是她吃的最好吃的香瓜。唉呀不好,牙牙啃丑瓜一不小心把前天安的两颗假牙啃落了,像落了魂似的在丑瓜园里找假牙,还说找不到要老周赔牙齿。老周一脸无奈:我这请冷那们来吃瓜还脱不了壶了,等哈赔卡丑瓜苞谷冷那们带回去。耗子一听连忙做主:要得要得,牙牙的牙齿我回去帮他补两颗。

        中午吃饭自然丰盛,老周旁边开油厂的宋老板也赶了过来,吃完饭又去参观宋老板的油脂厂,然后到老周的鱼池上钓鱼闲聊。我问老周效益怎么样?老周说欠了一屁股债,前前后后差不多投了两千万,坚持了十多年,越陷越深。我:农业不好干,基本上都是亏声一片,恒大的许老板投资农业都是亏的声熄火熄。老周:值钱的季节种不出来,不值钱的季节种出来没人要,今年在大棚种一些反季节的菜,销售还可以,但一年种一季,工人的工资都难保住。我问他丑瓜卖多少钱一斤?老周:三元一斤,还要包送到超市,本都保不住,不送货上门没人要,全烂在地里,一分钱都就不到。我问他苗木行情如何,老周又是一阵牢骚:不谈起,鬼都不要,荒了。牙牙在一旁介绍:老周原来是开米厂的,没有搞农场时是风光无限。老周:我十几年前手上有七百万的现金,搞到现在还欠银行千把万的贷款,亲友们借了几百万,不晓得几时能还上,这鱼池买饲料的钱都没有,每天割点菜在喂。我问他鸡舍在喂没有,老周说喂鸡要钱周转,没钱停了。

        晚上在天门李场吃的大骨头,比中午还丰盛,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一桌人帮老周打气叫他挺住,不是他的能力不行,而是整个行业都不景气,老周说对自己还有信心,不会放弃的。吃完饭,老周从车上搬下跟我们准备的丑瓜苞谷,叫我们有时间多来聚一聚,不管怎样,吃饭的钱他还是有的。

        返程回来从天门上的高速,刀哥开的皮卡跟在后面,我们快到京山的时候,耗子接到刀哥的电话:你们到那了,我这应城都开过了还冒赶到你们。耗子:你快卡下高速打转,你跑错方向了。刀哥:闯倒鬼了哟,今天鱼冒钓倒,酒又冒喝成,这路还跑反了。车上一阵哈哈大笑,将所有的烦恼仿佛都吹到了窗外⋯⋯

回不去的故乡(三十二)

          今天凌晨四点多看了徐店老乡写的一篇(故乡炊烟的记忆),瞬间勾起了我的回忆。那炊烟不正是我回不去的故乡袅袅乡愁?

        老屋的厨房就是一个土灶,上面二口大铁锅,灶台很宽,放了些油盐酱醋,灶膛里左右两边都是平台,可以放窑罐煨汤煮菜。一口水缸摆放一旁,一个只怕是爹爹的爹爹传下来的厨柜用那黑黑的皮肤诉说着他的年代,灶门口用砖砌了一个放草靶子的围墙,袅袅炊烟每天从这里升起,给上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

        天不亮爬起床就到厨屋升火,从厨柜端出昨晚上的剩饭倒入锅里,加油盐后炒成金黄色,我和哥哥一人盛一大碗油盐饭,匆匆扒了几口背起书包往学校方向走去。湾里的炊烟缭绕,伴随着锅铲炒饭的声音,还有大人们的叫唤声:你还不快卡起来,隔壁的春伢都上学了,迟到了小心老师打板子。

        爬上湾口大堤,富水河在脚下蜿蜒流淌,薄雾中的炊烟忽隐忽现,分不清到底是雾还是炊烟,小伙伴们三五成群,讨论着昨晚上看的霍元甲用自创迷踪拳将独臂老人打败,一起哼着万里长城永不倒:昏睡百年国人渐以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那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开口叫吧,挥手上吧,这里是全国皆兵⋯⋯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去郭家河看完电影回去喽,我们几个小伙伴紧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后面往家里赶。不知是谁在前面唱起了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鬼来呦,鬼来吧。变调的歌声夹杂着突然的跑步声,刚好又是走到那个郭家河与张家河交界的坟墓处,唉呀,只听见前面几个邻里妹妹吓得哇哇大哭,牛皮哥边跑边吓:看,那个坟头边还有坟火。只见不远处坟墓还有一闪一闪的光芒把我们几个吓的鬼哭狼嚎连爬带滚的跑了回去。第二天去上学的路上才知道是几个大哥哥躲在坟墓前拿着手电筒用布包着一闪一闪,牛皮哥故意一惊一乍吓那湾里几个姑娘伢的。

        下雨了去屋前池塘钓鱼,强伢子和义伢子打了个窝子一钓一条,我打的窝子半天没有鱼咬钩,趁强伢子换鱼饵的空当我把钓鱼杆子甩到了他的窝子里,不一会就钓了一条半斤把重的大鲫鱼,强伢子不依,拿出一把小刀子要我把鱼分一半他,那是不可能的撒,三言二语不合就动起手起,二个脸上抓的血流,义伢子也跑过来帮他哥哥的忙,鱼也被抢跑了,架也打输了,哭着喊着回家搬救兵,我哥几个在隔壁屋里打升级,丢下牌就往池塘边跑,远远看见强伢子义伢子二兄弟拿着鱼杆打飞啰子往家里跑,我们赶到他家门口,他老头在门口坐着骂,几个强头狗日邪完了,还打到屋门口来了。看来硬打是不行了,就转到他家厨房后面一阵石头雨,砸的强伢子老妈拿着菜刀赶地赶地骂,是那个砍脑壳砸我的屋啊,分明是带着应城口音的哭腔。强伢子二兄弟吓的学都不敢上,怕我们哥几个打,他老头和我屋里老头是同龄的,关系不是一般,跟我老头说了后等着我们二兄弟的是一顿好打,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想一想那个时候我们在家是多么的单纯,从来就没有想过以后会有什么打算,不会想到今后的我们为了生存四处奔波,更不会想到多年后我们儿时的老湾会慢慢的消失。前几天群里聊天说湾里只有七八人时,一股浓浓的伤感更是让我沉醉在对往事无限的回忆之中。时光无语,那些逝去的青春里,月色如初,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将深深浅浅的印记凝于指尖,一枚念想在心里悄然绽开。借着月色,细细翻阅欲语还休的心事,以及留在心海里无法抹去的回忆。冬的洁白,亦有春的明媚,这尘世的烟火日日袅袅,而我们,苦也好,痛也罢,不过是想让自己渐渐趋于安然。人生,总要有一些磨练和纠缠、总要有一些念想和回忆,那是修行,也是懂得。

回不去的故乡(三十三)

        说起我的叔伯同学陈浩,与我有太多的相似。同是89届初中毕业,同是一年来到京山,他是考了全班第一名跳了农门到京山卫校读书,我是考了全镇倒数第一名来京山到餐馆当学徒工。

        不记得是九一年还是九二年,我们几个小伙伴相约到卫校帮一个朋友的忙修理别人,结果忙没帮到,被卫校护校队团团围住喊打还不能出校门,危机关头忽然闪出一个身影吼道:大家都不准动手,这是我的同学。定眼一看,原来是耗子,来不及多说,在耗子的帮助下匆匆逃离校门。多年后,每每回忆此事都是心有余悸,要是当年不是耗兄鼎力相助,只怕是要挨一顿好打。

        再次见到耗子是在卫校附属医院,好像是感冒了去打针,耗子一身白大挂坐诊,几年不见,耗兄居然当了医生。以后有个脑疼头热都喜欢去找耗子开药看病,在后来听说他开了门诊,又当了院长助理,好像又转岗培训当了精神病医生。我那个时候特忙,南地北地打拼,慢慢的和耗子少了联系。

        2009年,我想进军养老市场,耗兄得知后劝我不要投资养老院,建议我开一家精神病院,居多原因导致没能如愿,终究还是开了养老院。2016年的一场特大暴雨将养老院的二排平房冲毁,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罢,干脆拆了重建。耗子又来劝我,要建就搞医养结合。这一次,我终于把耗子的话听进去了,恒源医养结合医院通过二年的建设,拔地而起。楼是建了,设备也买了,万事俱备,只差医护人员。我找到耗兄,叫他辞职了来帮我打理。耗兄说这大的事情,还要请示老婆。我看着他五心不定的神情,看来这个麦是个怕老婆的主。突然心生一计,故意安排二个办公室美女搬着被子找他借宿,他老婆知道后连忙打来电话:张总啊,冷那做卡好事把人撤了,我让他来上班还不行么?

        耗子就这样被我连忽带骗的丢了铁饭碗,我心生内疚,于心不忍的问他:万一我的医院搞不起来,你怎么办?耗子:我有职称又有证,在那都找得到事做。我问他要多少钱一个月?他说先不谈钱,先把事做好在说。耗兄的同行得知他辞职后,纷纷为他惋惜,说他熬了那么多年的副院长,快熬出头了放弃太可惜。耗子总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掩饰道:我想换个环境实现我人生的价值。话虽这样说,我知道,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的心里还是对原单位有万般的不舍,他是为了帮我才做出这个无奈的决定。私下里,他和牙牙谈心,是他叫我开医院的,他不帮我,万一我投资失败,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忙碌的日子里,我们每天忙里偷闲,打鱼摸虾,炒菜煎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有压力,倒也快乐。昨天,银行说我申请的一笔贷款需要抵押物,我找耗子商量,能不能把他的不动产押了,耗子听了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打给他老婆:你能不能请假回来签字办个手续,帮春笋担保贷一笔款。他老婆也没多问什么,说尽量早点请假回来。我在一旁听了,热泪盈眶,耗兄,我欠你的这份情,我拿什么回报你,我的好兄弟。

        平时,我和耗子很少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我们相约,他主内,我主外。好兄弟,我们一起闯,再苦再累一起扛,流血流汗又何妨。就算道路多坎坷,为梦想奔向远方,这些年我们一路走来,受过多少伤,我们的梦想从来没有忘,心中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强,兄弟手换手一起乘风破浪⋯⋯

回不去的故乡(三十四)

        初识伟伟是在九0的冬天,他当时在京山瞎子街头的火锅店里当厨师,一口四川话,动不动就说还搞个锤子哦,你想瓜子嘛!

        我在火锅店门口摆早餐,早晨忙完后就看伟伟熬火锅底料,他问我想不想学手艺,我说想学,他说想学以后就喊他伟师傅。快乐的时光很短暂,到年底的时候,伟师傅有天突然跟我说,他要回武汉了,叫我以后有空去车站路太珍火锅店找他耍。

        九一年阿罗在水利局门口开了一家火锅店,叫我去学厨师,刚开始我还以为太珍火锅店是派伟伟过来,一阵兴奋,最后是派的伟伟的同学过来成了我的师傅。九九年,我在云杜路开了一家火锅店,我跟伟师傅联系叫他过来帮我,太珍火锅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辉煌,伟师傅跟老四说想换个环境上班,时隔八年,终于又见到了伟师傅。

        伟师傅的到来,着实让我的火锅店火爆了一阵子,只是当年吃饭都先赊账,搞了年把赚了一大把欠条,生性豪爽的我哥们义气十足,总是不好意思开口找别人收账,最后撑不下去关门走人。当时正在放李亚鹏版的笑傲江湖,看完后热血沸腾,我和伟师傅相约背起行囊一起仗剑走天涯。来到武汉火车站,到底去哪呢?还是去深圳吧,为了节约钱,花几十元买了张慢车票,也不晓得坐了几天才到达深圳。

        为了找份厨师工作,我陪伟师傅皮鞋都走烂了,终于在罗湖的笋岗路找了个炒菜的岗位,月薪八百,包吃管住。水哥的厂从平湖搬到大鹏,叫我过去帮忙开车,我跟水哥说起了伟师傅,水哥说等厂里安顿好了,在大鹏开个餐馆,然后把伟师傅叫来掌厨。我以为水哥是个玩笑话,没想到水哥真开了个餐厅,还真叫我把伟师傅找了过来。

        有人曾说深圳是天堂,深圳也是地狱,这个充满诱惑的城市,准确的说是有钱人的天堂,没钱人的地狱。城市套路深,终究还是不适应灯红酒绿,我在深圳水深火热挣扎了三年,一事无成的打道回府,从此也与伟师傅失去了联系。

        去年,水哥回京山,问我能不能把老四联系上?我说可以去车站路试试,凭着印象,在车站路的一条巷子找到了太珍火锅。我问伟伟在哪里?老四说他回了重庆,然后把伟师傅手机号码给了我。迫不及待的打了过去:伟伟,我是京山的春笋。伟师傅:啊,你在哪里嘛,你是郎果找到我的号码的?简单聊了近况后得知伟师傅在深圳大鹏干了二年后回了重庆,然后一直在酒店掌勺。

        前天得知第十四届老博会在重庆举办,按奈不住激动的心赶了过来。一是想过来参观学习,二是想见一见伟师傅。昨天下午,伟师傅得知我到了重庆,丢下勺子就跑到会展中心见我。伟师傅曾经的一头乌发变成了光头,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少了年少轻狂,多了一份沧桑。

        晚上,伟师傅把家人叫上一起推杯换盏,忆往事,仿佛昨天。得知水哥的公司已经上市,伟师傅说自己没本事,还在重复三十年前的故事。我说都不容易,表面风光的背后也有无言的伤楚,商场如战场,每天都在上演没有硝烟的较量,只是没有了刀光剑影,却也险象环生,稍不留神就会变为失信人。

        饭后,伟伟执意要送我们回酒店,酒后的他语无论次的表达想留我多玩几天,我知道他的心意,想和我一起多聚聚叙叙旧,然烦于琐事的我还是和他不得不说再见,只是这一别,我不知在见面是何年何月?

        过去的时光,还有轮回吗?时光在指间流逝,昨日己成往事,我们无法将它挽留,也许会留下几许遗憾,也许还会回忆那灼烫的岁月。只是,我们己走向了不同的路⋯⋯

回不去的故乡(三十五)

        不知是谁在养老院办公室旁种了玉米,看着窗外的玉米茁壮成长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在乡下老家的童年。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够吃一个苞谷棒子都是奢侈,河对岸的田地里早早就种上了玉米,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河边沙滩上放牛时就游水到河对岸查看玉米的长势,估算什么时候成熟,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游水过去摸了一袋子苞谷棒子回来大饱口福,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味啊。

      如今时隔多年,看着窗外玉米的长势,依然还有一种强烈想去摸掉的冲动,看着窗外的苞谷纠结了好几天,昨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下了手,都怪我本来是叫养老院门卫去摸几个回来尝一下,没想到门卫老头是个四川人,从小就有玉米情结,偷的时候下手太狠摘了一大袋苞谷,估计他也是和我一般一直在等机会下手。

        这不,今天一大早就有个女地跑来养老院找我:老板啊,喀屋滴挨倒冷那的办公室种卡苞谷远亲不如近邻啊,冷那借大地老板想吃苞谷还要冷那亲自去摘呀,冷那雪一声额就送过来了撒。一口地道的坪坝话把我说的大热天突然浑身打颤,唉,哪个的苞谷不好偷,偏偏偷了个坪坝人的。我连忙打住她的话说这苞谷是您种的啊,昨天我们摘了您十几个苞谷,看您说几多钱我给您啊。"算哒算哒,七几个苞谷要个么事钱撒,额这块土地也是沾冷那的光平整地,本来准备等苞谷熟好了帮冷那送一袋过来地,冷那办养老院是做大好事,额还准备闲散卡了来冷那养老院打工的"。

        望着她远去渐渐模糊的背影,想起她平时在玉米地里挥汗如雨勤劳的样子,而我却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摘了她辛辛苦苦种的苞谷,一股悔意让我的心情无法平静,她那一番朴实的坪坝话让我感觉我在她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老乡啊,我会马上叫人事部通知您来养老院上班的,不做别的事,就在养老院菜地帮我种菜种苞谷,您看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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