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笋
回不去的故乡(一)
在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浮现老家热闹的景象。尽管离开故乡已经快三十年了,我却时常梦见。只是,那些充满儿时记忆的房子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洗礼,早己面目全非;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面孔终究挡不住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殆尽。别了,回不去的故乡⋯⋯
记得儿时每天中午放学后,进门就跑到厨房,扒开灶门口火塘的火灰,提出埋在火灰里的煨罐,揭开盖子,一股浓浓的饭香味飘了起来。哇!真香啊!赶紧盛了一碗饭端到堂屋,从饭架上端下母亲早晨炒好的菜,胡乱扒了几口,然后拿着锅铲从煨罐里铲出二大碗饭,盛上菜,提着刚从井里打出的井水,慌忙火急的往田里跑去。
湾里的大人们正在田里劳作,清一色的草帽在太阳底下分外刺眼。远远的看见父亲卷着裤腿,赶着牛在糙田,伴着牛的喘气声,水声,父亲的吆喝声,扬鞭声⋯⋯伯伯,姆妈,快来吃饭,我站在田梗上喊道。母亲正在秧田扯秧,听到我的喊声,连忙在秧田洗了洗手,上田接过我送的饭,叫我去父亲那把牛牵去放一会草。
我牵着牛放草,小伙伴们三五成群的往黄家台小学方向走去,心里在想,这要是等会上学迟到了怎么办?当我一路小跑快到学校时,远远的听见上课铃声响起,完了,今天又迟到了。教室里想春老师拿着教鞭守在门口,我:报告。老师:迟到的跟我站一排,伸出双手。唉呀,又要挨打了,一下二下三下,三鞭下来,双手都是千疼。
操场上,高年级的同学在上体育课,拿着篮球拍的灰流,一阵阵嘻笑打闹声让我好生羡慕,何时我也能像他们那样投蓝。班主任进来说道:我今天把没有交学费的学生点个名,明天还不交的就不用来上学了。晚上放学回家跟父亲说后,一阵沉默。母亲跟父亲说道:要不去许家坝娘家借卡。父亲:你娘屋里那个有钱借的你?也不知父亲最后怎么想的法把我们的学费交了,在屋里玩了几天后又上学去了。
湾里两排房子的中间有一排用石板铺的路,吃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把碗端着去巷子里吃饭,南地北地,奇闻怪事,入白聊谎,天上地下说的天花乱坠。北上的枣子熟了,我们几个小伙伴们踩好点,趁着空当,一溜就上去了,拼命的摘了往下丢,下面捡起来住荷包里装,突见放哨的打了个撤的手势,大家扯起腿子往登子坡河边跑去,来不及洗就丢到嘴里,呵呵,囫囵吞枣的成语不用老师教就懂了。
湾里接新姑娘了,放三天电影。大伙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早早的做了准备,家家户户都去赶族钱,份子钱随便意思一下,连续吃三天,杀猪宰鱼,烟酒茶菜,好不热闹。晚上的电影更是精彩,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电灯还不曾走进湾里,放电影都是用发电机发电。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入夜,湾里和田野一片漆黑,湾里星星点点亮起了煤油灯,每个昏黄的光晕里都会有纳鞋底的婶娘们,吸烟的长辈们,顽皮的小伙伴和沉默的老人。寂静的夜里,说话的声音在暗夜里传的很远。我经常半夜醒来,看见母亲还在房门口咿咿呀呀地摇着纺车,煤油灯在暗夜里闪烁,灯芯长时间没剪,结出了灯花,红红的,煞是好看。母亲的影子在闪烁的灯影里晃动,这些,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记忆是一棵树,犁田插秧,煤油灯,小人书,那些苦难岁月的往事已经渐渐淡忘,只有这些长在湾里的杂树叶开叶落,让人真切地感悟,这个世界曾经还有那么多简单的美好。以及那些人,那些事⋯⋯
回不去的故乡(二)
什么是故乡?回不去的才是故乡。那个叫故乡的地方,是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在那些回不去的人的心里,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不会被掩埋。
富水河畔,小伙伴们在沙滩上挖猪草,不远处的河边,大哥哥大姐姐们在河里搭猪草。只见他们拿着一个铁钩,绑上一根长长的绳,用力甩向河中央,然后把铁钩拉上岸边,铁钩下挂满绿绿的长草,洗净切好后回家加少量的细米煮熟,喂猪的好饲料。
忽听呯的一声铳响,北上林子里一阵烟雾弥漫,原来是聋伯在打猎。聋伯在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耳聋了,在我的记忆中,他能说会道,就是听不见。聋伯打猎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只土狗,训练有素,只要猎物受伤落地,土狗如箭一般冲过去把猎物叼过来,聋伯的土铳很长,灌火药的时候还要用一根长长的铁杆用力的往里面插,加上铳子,打出去都是一片散花,杀伤力很大。有一天我跟着聋伯去打野兔,在田边地头寻了几个小时都冒看到一只野兔,走到河边的田梗下,我看到一只灰色的野兔趴在草边睡觉,聋伯在前面搜寻,喊他又听不见,我捡起一个石头扔到他的脚边,聋伯回个头,我连忙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下边,然后又比了一下野兔的大小,聋伯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对准野兔就是一铳,只听一声巨响,河里的水花溅起,野兔爬起来跑了几步就倒在了河边,我连忙过去提起野兔,聋伯向我伸出了大拇指,走喽,回家吃兔子肉去哦!聋伯给了我童年美好的回忆,也不知道他是那一年走的。清明节,我只要回乡下都会去他的坟前烧上一堆纸钱,飘飘渺渺的烟雾中飘满了我对他无限的怀念。
湾里有一个小卖部,郎头婆每天提着一个篓子卖一些瓜子、糖果、饼干。郎头婆大字不识一个,记性超好,不管是那家找她赊了什么,就是隔个十天半月她都记的清楚。小时候要是能吃上一袋瓜子都是奢侈,偶尔吃一袋饼干更是可遇不可求。郎头婆一大早就去田店街上进货,用手提回湾里卖,赚点差价,风雨无阻几十年,我离开故乡多年后听湾里人讲郎头婆还在开小卖部,后来又听说郎头婆疯了,疯的什么人都不认得,最后走的时候好像有八十大几,在农村来说绝对的高寿。
这些年断断续续回家去看过几回,湾里的人或老态龙钟,或满头白发,甚至好多人己远去。儿时的伙伴们,也都不再青春年少。过年的时候,偶尔能湊上一桌,很少喝酒的我,那一天,差不多醉了。这不只是为了庆祝,也不只是为了劝酒,或许,还因为久别的重逢,因为岁月的无情。
酒后的心里一片空白,望着那些残砖断瓦,破旧的房子,我知道一切都不会重来,回不去了,我的儿时记忆,我梦中的故乡。
那棵老槐树,你还在不在?树上的鸟儿,长大飞去是否还归来?窗外的知了你的歌声己嘶哑,为何你久久的不肯离开。夕阳下的老奶奶,你的笑容还在吗?你送我的糖果,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妹妹呀,快来蒙上我的眼,让我再猜一猜,让我猜猜你在哪?时光呀,你且慢慢行,让我再,看一眼家里的老妈妈。故乡呀,我亲爱的故乡,我再也回不去⋯⋯
回不去的故乡(三)
时光荏苒,岁月如烟,故乡老去。我时常在梦中,回到了原来那个张家河,鸡鸣犬吠,猪牛出栏;挑水的木桶,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一条高洼不平的土路上,一排排低矮的泥巴房子,多少的故事,从湾子里发生,多少时光,又带走了多少岁月的痕迹。
九月,湾里的禾场。满天繁星皎洁的星光,月亮挂在柳树梢上,湾里的大人们还在忙碌着。母亲赶着牛,拉着石磙压谷,一圈又一圈,水牛时不时的伸出舌头叼几棵稻草,母亲扬起鞭,拉了拉绳子,嘴里喊到:起,驾。牛儿边吃边加快脚步,石磙压谷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晚分外的刺耳。我和哥哥躺在稻草堆中,略带青色的稻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稻谷清香,顺手从地上摸了几颗稻谷丢到嘴里,嗑了嗑谷壳,就如嗑瓜子一般。
日头从东边的庄稼地里升起,然后照亮整个湾子。不远处炊烟四起,村庄里传出狗汪猪叫的声音,我从稻草堆中爬出,望着母亲辛苦一晚碾好的稻谷,从母亲手中接过牛绳,牵到河边的沙滩上,我把牛绳系在牛角上,捡了个石头,扬起手臂嘴里吼着:起、起。牛儿扯起腿子往沙滩的草皮中跑去,我跟在后面赶了几步然后甩出石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牛屁股上,牛儿受了惊吓跑的更欢,远远的扬起一阵沙尘。姐姐提着菜篮子去菜园摘了一个南瓜和几个辣椒,忙着做早饭。哥哥在禾场帮忙卷稻草,一群鸭子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伸出脖子就吃稻谷,母亲拿起扬叉甩了过去,只听几声嘎嘎叫,连飞带跑的跳到树林中的水坑。大阳越升越高,慢悠悠地照在了鸡窝上,两只芦花鸡慵懒地在墙根下刨着土,找寻里面的小虫子,小石子,把肚子填满,慢慢打磨着慵懒的时光。
唉!又是炒南瓜,我望着碗里的青皮南瓜,用筷子挑了挑,想吃不想吃的样子招来父亲的唠叨:五九年,我们连树皮都啃了,现在有饭吃还有菜咽,你还不想吃,让你过哈五九年饿肚子的生活,你就晓得甘难辛苦了。那时候,家里穷,别人也穷,全湾都穷都困难,没有对比也就没有伤害。不吃就饿肚子,罢了,罢了,不吃也得吃。匆匆吃完早饭,大人们都去忙着扬谷、堆草堆,小伙伴们在草堆旁互相打闹追赶着,翻筋斗,玩的不亦乐乎。
遥远的村庄,纯朴的人,还保存着一份久违的纯真,和恬静、安逸的生活。这片古老的土地,这片深厚的泥土,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忠厚朴实的庄稼人。那时的湾子,虽然贫穷,但是和谐、安宁。人们都很快乐,也很满足,不像如今都被金钱所逼迫,被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苦恼着。尽管如今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我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大部分的人,都带着面具,都面无表情,没有那时的真实,也没有当年的纯真洒脫,以及无忧无虑的笑语欢歌。巨大的对比,更是怀念那个远去的村庄,那些老墙老房,还有那些恍若昨天的父老乡亲们⋯⋯
回不去的故乡(四)
我喜欢住在乡下的感觉,这里空气清新,这里人们纯朴。尽管离开家乡已经几十年了,却只要有时间就会想回乡下,回去打鱼摸虾,回去炖一锅鱼头,炒几个小菜,吃在嘴里,那个味啊仿佛让我又回到了儿时的年代⋯⋯
我的老家四面环水,一片宽阔的沙滩长满了青草,俗话说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湾里的人们家家都有捕鱼的工具,只要河里一涨水,全湾都会出动跑到河里去捕鱼,那个热闹的场面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姐姐带着我和哥哥,拿着哈扒(捕鱼的工具)去河里推鱼,哈扒上挷了一根长长的竹杆,姐姐用力的把哈扒推到河里,然后拉回岸边,只见哈扒里面装满泥巴、杂草、螺蛳、小鱼小虾,姐姐用手在哈扒里清理着,突然两条半斤左右的大鲫鱼从里面翻滚了出来,姐姐手忙脚乱的抓不住,吓得哇哇大哭,还是旁人帮我们抓住捡到鱼桶里。那个时候河里的鱼特别多,什么桂鱼、鲤鱼、黄古、刀泥鳅在河里翻翻什,随便用脚一扒都是几条。
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虽然富水河养育了我们,却也能给我们带来灾难,我曾亲眼看到儿时的伙伴下水后就没有上岸了,那个伤心欲绝的场面让我好长时间都不敢去河里。有天我还是忍不住跟着哥哥们下了河,危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那天,河里的水很浅,我跟在哥哥的后面,大哥哥们走在前面,我慢慢的掉在后面,走着走着,水一下子淹到了脖子边,我抬头望着岸边,近在咫尺,我掂着脚尖往岸边走去,水没过了头顶,我那时还没学会游泳,沉在水里拼命的挣扎,大口大口的喝水,我用尽全力从河里跳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然后又跳了起来,又落了下去,河对岸的大哥哥们听到了响声,快速的跑了过来,我己经喝饱了水失去知觉沉到了河底,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拉住我的手臂上了岸,事后才知道是想亮把我救上来的。上岸后他们把我放在沙滩上,用力的按着我的肚子,一阵忍不住的压力让我张开了口,肚子里的水被压了出来,我一阵深呼吸,终于醒了过来。母亲听到我落水的消息后,连哭带汪的跑了过来,把我抱起背在背上往家跑,一路跑,一路哭:我滴照业的儿啊,你是郞样跑到河里去了⋯⋯那天晚上,母亲特意跟我做了好吃的,父亲拿着鞭子把哥哥抽打的满地打滚,边打边骂:你是像朗引倒弟弟玩的,劳资叫你们不要下水,劳资打死你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还是奶奶过来把哥哥护住骂父亲:大毛,你莫打了,你不把我的孙伢子打死了。那晚哥哥吓的跟奶奶睡了一晩。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带着我用蓝子提着一筐鸡蛋,来到救我上岸的想亮家里,自然是千恩万谢。
好了伤疤忘了疼,劫后余生的我还是喜欢去河边,还是喜欢下水,最后终于学会了游泳,学会了一个猛子扎到水里睁开眼睛摸鱼。自幼在捕鱼摸虾的河床边嬉戏,在无边的田野中恣意奔跑,在鸟啼蛙鸣的催促声中长大,如此生活条件中成长起来的我,对故乡的这方土地充满难言的情愫。
清风微抚沙粒,绿草伸展腰肢,秋叶摇曳下坠,逐渐掩盖了在故乡的那条歪歪斜斜的印记。待到西行的太阳拉长了身影,故乡的日子也逐渐从田埂延伸到了城巿的生活。初入城市,自然有百般的不适应,那封闭与狭小的空间常让我想起故乡,因而格外的怀念旧时的生活,仿佛乡下才是我的家园,而城市,只是我短暂寄存的地方。
默念多遍,一幕幕的回想这些年的时光,这些年的跋涉与旅程。如此间,猛地一惊,这一路从乡村到城市,再到后来的异地他乡打拼,这些年我生活过,我呼吸过,我曾真切的感知过,这些留有我印记的土地,哪一个才是我的家园?只是我,这个倔强的中年汉子,一直抗拒不愿意承认罢了。
每一条走上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而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选择的方向。而通往故乡的那条路,我却无法选择了这个方向,尽管我曾梦里无数次回去过⋯⋯
回不去的故乡(五)
每当我翻出照片,我就会想起故乡,想起在乡下开心快乐的时光。然,一切都己成为过去,即便在回去重温儿时旧梦,此情此景,早己物是人非,当年的场景再不会重现了。
当年我们一起玩过、闹过的伙伴们,还记得我们曾一起在田埂边割猪草,在河边捉鱼虾的情景吗?还记得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穿着洋布做的新衣提着灯笼互相炫耀吗?大年初一的早上跟着大人们互相拜跑年,家家户户都准备了糖果、花生、麻页子、年糕,使劲的往我们口袋里装,那份纯朴的感情让我记忆犹新,仿佛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今年清明节,我陪父母回了趟老家,父亲望着修整一新的祖坟,跪在爷爷奶奶的坟前老泪纵横,喃喃自语:伯伯、姆妈,冷那们都住上新房了,别不舍得花钱啊,我跟冷那们多烧点钱。父亲知道爷爷奶奶节俭一辈子,是不会舍得乱花一分钱的。我清楚的记得,奶奶临走之前,指着枕边用油布包裹的一扎钱交给父亲,打开后全是一块五块的零钱,总共有一百多元,这都是奶奶卖鸡蛋,还有叔叔平时给的,奶奶舍不得用慢慢攒下的。
小新的坟静静躺在奶奶旁边,尽管你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八年了,但你的模样,你的音容依然牢记在心。曾记得我们一起同桌,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打鱼摸虾,一起去田店街上看霍元甲,一起游水过河偷老乡们种的西瓜⋯⋯曾经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多少次,我们躺在河边的沙滩上,憧憬着未来。你说在家种田没有出息,你想去南方闯一闯,那一年我们约好等稻谷收了后一起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了筹路费,于是,你起早贪黑的在富水河边用丝网下鱼,最后又用雷管炸鱼。1990年7月17日,凌晨五点的一声巨响,你走了,留下了所有的梦想与遗憾,一个人悄悄的走了;留下了伤心欲绝的亲人与儿时伙伴们,一个人悄悄的走了;留下了与我的约定,一个人悄悄的走了。那一年,你才十八岁,我十六岁。那一年的冬天,我也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每次清明节回来,看到你一个人默默的躺在角落,我都会留下伤心的泪水。总想为你做些什么才觉得安心,总想你要是还活着那该多好。今年清明节,终于完成了一个埋藏多年的心愿,大家把你的墓移了过来,让你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让你从此以后不在寂寞。匆匆你走了,匆匆你走了,那个世界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轻拾昨天的记忆,这一切告诉我,我并没有忘记故乡。只是这些年,感觉自己和故乡越来越远,回到故乡后却又感觉人在他乡。生存的艰辛,那种不可言状的落寞,让我感觉即便双脚踏上了那片土地,也回不到曾经的故乡。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回不去的故乡是我心中不为人知的痛。彼时花开遍地,彼时黄叶萧萧,而只有故乡,铭于心,刻于骨,忘不了,回不去。
故乡,回不去的故乡⋯⋯
回不去的故乡(六)
思乡的愁绪谁没有?
怀古的惆怅谁没有?
你若不是一个像浮萍一样多年飘泊异乡的游子,个中滋味恐难以言说。故乡,谁不留恋?
睡梦中迷迷糊糊接到电话:喂,老八,我是三哥,今天我在田里割谷捉了二条乌蛇,明天下来家里吃个饭啊!我连忙答应:好的,好的。说起我的这个结拜兄弟,还是当年徐店中学89届的同学,初中三年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走南闯北,四处打拼。老大老三选择了留在老家修地球,几十年如一日坚守耕耘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这份执着是需要何等的毅力与勇气。
这些年只要有时间我都会抽空去乡下看看他们,一起聊聊天,东地西地,西地北地,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我总笑着调侃他们:你们几十年都没出门,守着一方净土,是同学中唯一心灵没有受过污染的两个活宝,要当重点动物保护。老大露出微笑:是不是跟我们两个立个牌坊,颁个杰出坚守故乡奖啊!呵呵,这个奖你们真是当之无愧。
老大老三对我的情谊从不含糊,家里只要有点好吃的都会想到我,什么土鸡旦、鸡啊鸭啊,土特产等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往我车上搬,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动。真的,面对他们这份不关财富、不关名利、不关虚伪的真情实意,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老二是个杀猪佬,毎天起早贪黑在大菜场卖肉,听说去马店,专门留了一些排骨、猪屁股肉带了下去。老二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赚点辛苦钱也不易,对兄弟们却非常舍得大方。
当我回到乡下时,老大正在田里割谷,去年天气不好,天天下雨,田里的谷倒了庄,用收割机无法收割,老大两口子人工收割忙的浑身都是泥。看到我们来了,开心的笑容仿佛中了五百万似的,扔下镰刀就上田,我分明看到了他们劳作的疲惫,而在他们眼里这些困难仿佛就不曾来过。我吃着他们用情谊烧出来的满满一大桌菜,这顿吃的好香却又好心酸⋯⋯
此情此景,乡情由此而生。或许我思念故乡,更多是对过去田园生活的憧憬,是对质朴民风、人情的念想,是渇望悠远绵长的温情⋯⋯
我想:乡情乡愁,故乡于每个人,都是小时候渴望离开,但长大后魂牵梦绕却又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故乡,早己变成了一种精神的符号。这难以释怀的心灵归宿,不正是我们不愿带着面具在城里生活的内心深处纠结所在吗?
回家的路上,随手打开音乐,羽泉的一首月光又勾起了我的心酸:哦,无论走到任何的地方,都别忘了故乡。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坚强;是什么离去,让我们悲伤;是什么付出,让我们坦荡;是什么结束,让我们成长;是什么欲望,让我们疯狂;是什么距离,让我们守望;是什么誓言,让我们幻想;是什么风雨,让我们流浪。哦!月亮高高挂在了天上,让回家的路有方向。哦!离开太久的故乡,好想回去见爹娘⋯⋯
回不去的故乡(七)
在记忆的深处,故乡在心底绽放,模模糊糊。我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重走了我记忆中的童年,唤醒了许多沉睡的回忆⋯⋯
有没有牙膏皮、乌龟壳、团鱼背,旧铜废铁换糖人滴,随着那略带应城管口音的吆喝声中,我们一群小伙伴迫不及待的拿出了平常攒的牙膏皮乌龟壳等冲到了货郎摊边,换几块糖或是要吹几个糖人。只见那做糖人老师傅拿出一小块糖加热后,双手三下二下就变出了一个带哨声的糖人,我们开心的含在嘴里边吹边吃,好甜又好玩。
热天来哒,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叫着,我和哥哥等几人拿着竹杆,在竹尖上绑了一个小圈,然后去屋檐下找蜘蛛网,一屋一层的包上直接爬到树上捉知了。呵呵,那个东西粘知了是一粘一个准,不一会粘了一大袋,也不知最后怎么处理了那些小动物。仓屋的墙壁上有好多的洞,小蜜蜂就喜欢飞到那洞里面,我和小伙伴们一手拿一个瓶子,一手拿一根竹签,用竹签一拨,然后用瓶子把洞盖住,蜜蜂自己乘乘的飞到瓶子里,不一会就捉了十几只,装在瓶子里第二天带到学校,经常故意放二只到同桌的书包里,吓的她哇哇大叫。放学回家经过黄家台抽水机台,刚架的高压电线变压器,都觉得好惊奇,每天都去看稀奇,怎么一通电就抽出水来了?终于有一天,几个同学扯了几根油菜苔往高压电线上丢,火花直冒,只听一声惨叫,离变压器最近的一个同学当场被电打在地上,手脚全都黑了,最后用失去双手双脚的惨痛教训唤醒了我们对电的恐惧。多年后,当我和那位同学再次重逢时,无不深深的为当年的无知懊悔着。
小时候的冬天感觉特别冷,耳朵、手脚稍不留意就冻伤了,最喜欢下雪的景色了,一起堆雪人打雪仗,踩在厚厚的雪上咔嚓咔嚓的响,找一个厚实的地方直接扑上去,把自己的整个形象刻在上面,觉得好有创意。寒假来了,就更快活了,和小伙伴们一起跳房子、跳绳、踢毽子,夜幕降临时,捉迷藏,玩摸人等游戏,好尽兴啊!那个时候脑子里就没有什么烦恼忧愁的,没有物质、没有金钱、没有事业、没有攀比、没有虚荣、没有勾心斗角,怎么就那么的单纯,是不是因为没有追求?还是因为不够成熟?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己不再是童年,故乡的生活只能留在记忆里了。记忆阑珊,故乡浮沉掩却了那时年少最美的时光。现在的我常常会不由自主的留恋从前,留恋那纯真的笑那去了?曾经以为世界很美,在懵懂的岁月中,收藏了简单的念想,至今无法忘怀。如果时间能够倒退,我宁愿一无所有的回到从前。因为,那里有我生命中记忆深处最简单的回忆⋯⋯
回不去的故乡(八)
昨天是周末,天又下着小雨,一大早就接到老家的电话:喂,老八啊,你们今天要是冒事就下来玩啊!挂完电话,心中一阵感动,唉!我那照业的老大,我是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去看他了。匆匆叫上蚊子、刀哥、芳姐等人,一行浩浩荡荡直奔马店。
说起我的这位同班同学结拜老大,真是心中一片心酸。自从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出个门,两口子一直在高山林场当护林员,顺带种了几十亩地,满山遍野喂的鸡鸭鹅羊,在乡下谈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倒也安逸自在。无情的岁月在他辛劳的脸上已经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唉!他这一生注定了走不出这座大山。
当我们一行来到高山林场时,老大已经杀好了两只鸡等着我们的到来,刀哥搬起砖开始码灶,芳芳蓉蓉在一旁帮忙理菜,蚊兄抱柴升火,我负责掌勺炒菜。旁边的鸡鸭鹅声、狗汪猫叫,加上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传至耳边仿佛就是那天下最好听的交响曲,这种久违的乡村画卷不正是我一直无法割舍的记忆么?我拿出手机拍了个视频发个朋友圈,呵呵,好的东西要让大家共同分享。瞬间朋友圈炸了锅,点赞的、评论的、骂我们鬼子进村的、说在阴倒吃独食的、骂我们是入白佬的、羡慕嫉妒恨的,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更有麦哥恒哥直接开车跑了过来,特别是那个应城的麦玩堂来了后捉鸭子毫不手软,一把抓了四只,典型的白叉子相,吃别人的不心疼。
中午的土鸡炖豆芽香菇窝笋,满满的一大锅配上碗豆花生米外加一盘盐萝卜,深深的嗅上一口,啊!这不就是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么?这不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味道么?大家围坐在一起大饱口福,硬是吃的让锅见了底。刀哥烧个乡火自认为炒菜算得上是个师傅,一直不服搓,连续吃了我烧的几次菜后,不得不在我面前甘拜下风,承认我是正规科班出生,心服口服说我烧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想当年,离开老家来京山学的第一门手艺就是厨师,扎扎实实学了二年后又断断续续开了几年餐馆,这炒菜功底自然是非一日之功,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只要有时间,都想亲自动手炒几个菜,纯属个人爱好习惯问题。
酒足饭饱之后,老大把我们带到了新根兄弟的渔池边,拖出船搬出网,刀哥跳上渔鸭划子,杆起网落,只听鸭声一片,鱼跃鸭飞,好一派热闹景象。麦哥跑到鸭舍边一棍子砸了四只鸭子,老大一个扑身扑了三只,那赶鸭子的滑稽动作让我们捧腹大笑,这要是被喂鸭子的老板看到了不心疼估计是智商有问题,我跟新根兄说还是把卡钱他,新根说:我这渔池把他白喂鸭子,他年底要把卡鸭子我的,直接减账。要得要得,提起鸭子就走,晚上吃鸭子火锅啰!烧开水退毛,刀哥拿出火枪把毛烧干净切成大块,蚊兄大火把锅烧腊,我倒入五花肉加花椒担油,放了几勺麦牙酱,一阵酱拔肉香扑鼻而来,连忙把鸭子倒入锅中,放八角桂皮生姜蒜子干辣椒爆炒至七分熟后加料酒加水,大火炖一个小时加大葱蒜苗汤料鸡精等调料,然后倒藕、千张、花菜、窝笋等配菜入锅,大火炖半小时后出锅,哇,那香味、那口感,大家吃了后纷纷点赞,忙问我那鸭肉吃到嘴里怎么就没有鸭子腥味?我笑答:这烧火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你们吃到嘴里感觉不到是吃的什么东西,这个味道就到位了。其实,烧鸭子一定要放料酒才能除腥,我故作悬乎罢了,呵呵,主要是想带一下刀哥的意思,让他以后烧火在劳资面前低调点。
我们围坐在一起,男的女的纷纷举杯畅饮,一箱酒见底了,一锅菜也见底了,这顿饭吃的好开心。大嫂将早就跟我们准备好的土特产一箱箱搬到车上,我望着眼前的那一幕一幕,心里是一阵感动,多想就此留住时光,多想让这一刻成为永恒。尽管离开家乡已经快三十年了,尽管我己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尽管我不可能在回到故乡,但我却永远也无法忘记那魂牵梦绕的故乡。我知道,无论我今后走到哪里,无论是贫是富,我内心深处永远都是无法忘记那年、那月、那山、那水、那人、那事⋯⋯
回不去的故乡(九)
往事悠悠,记忆下的,忘却了的,是尘封?还是捡起?青春远去,容颜渐逝,会有淡淡的愁绪,会有淡淡的感叹。
富水河畔的沙滩上,长着一望无尽的棉花,白茫茫的一大片,母亲带着哥哥姐姐腰系包袱,头戴草帽,顶着秋天的烈日双手将棉花一朵一朵的摘下,大半响工夫摘下满满的一袋。母亲将摘好的一袋袋棉花放在地头,让我坐在那里看护,我总是喜欢躺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心里满是惬意。
天蒙蒙亮,母亲就起床洗漱,我和哥哥睡的迷迷糊糊,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你们二个等哈起来了把棉花拖到沙滩上晒好了在去上学,我和姐姐去田里捡棉花去的。姐姐比我大六岁,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没有读书了,大概十二三岁的光景就闲赋在家干农活,我有时望着姐姐忙碌的身影,一片迷茫,莫非今后我也如她一般,长大后在家修地球?早上七点钟,我和哥哥拉着板车将棉花拖到河边沙滩上晒好,回家生火炒了二碗油盐饭,胡乱扒了一大碗,急匆匆的背起书包朝学校方向跑去。
天渐渐转凉,地里的棉花也捡的差不多了,冬播即将开始,母亲带着姐姐在扯棉杆,一根一根的拔,我和哥哥拖着板车将扯好的棉杆用绳绑好后拖到家门口,一趟一趟的拉回家,几天功夫门口禾场里全都是堆的棉杆。夜里,母亲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扎棉杆,我睡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母亲将棉杆上的棉桃摘下,双手拿起棉杆用膝盖从中顶住,只听啪的一声响,棉杆从中断成两截,母亲拿起稻草缠住棉杆,又是啪啪两声,顺手用剩下的稻草扎住棉杆,于是一个烧火用的棉杆把子就扎好了。无数个夜晚,我在迷迷糊糊中都听到啪啪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母亲为了抚养我们长大成人的声音,也是为了生存不向命运屈服的声音⋯⋯
当我回忆那些久远的昨天,尽管很苦很苦,却很留恋。我不知道我是在逃避现实,还是在真正的回忆过去?过往的景色不会因为自己的留恋而驻足,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回不去了,一切都己成为过去,努力想抓住的,不是过去的时光,只是不敢相信,那些曾经拥有的美好早已匆匆而过。
时光流逝,而我并没有多大感触,只是,心里偶尔会痛一下⋯⋯或许,多年后,还会想起某年某月某人某事;或许,早己忘记,仿佛就不曾来过⋯⋯
回不去的故乡(十)
前天,耗子回到马店祁山老家,发了几张栽秧的照片,瞬间勾起了我的记忆,思绪不觉然间又回到了那个贫穷的年代。
每年的五六月份,当一望无际的稻田插上秧苗后,地里的泥鳅鳝鱼也要出洞活动了,这个时候正是下鳝鱼的好时节。父亲是个篾匠,家里还有些竹子,劈成篾后编织成下鳝鱼篓子。呵呵,我们老家有句形容人小气的俗语叫:装鳝鱼的篓子,只进不出。我和哥哥白天就去挖蚯蚓,挖好后用尺把长的棍子把蚯蚓绑好,打开篓子的口,把蚯蚓放进去,然后用一截小碗粗的棍头盖住,夜幕降临时,我和哥哥拿着手电筒,打着赤脚挑起篓子来到秧田下鳝鱼。
五月的夜晚,还有一丝凉意,田间的蛙声此起彼伏,蟋蟀的叫声伴着空旷的夜晚,给人一种寂静的害怕。我把手电筒挂在胸前,肩挑篓子,手拿一棍竹棍在田梗上探路,不要小瞧这根竹棍哟,用途很大的,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胶鞋,一年上头都是赤脚巴子,用竹棍探路一来可以防止蛇咬,二来可以试一下秧田的水深水浅。我和哥哥分散下田放篓子,为了第二天好收篓子,必须在田头做上记号,一般都是扯几棵大杂草放在秧田边上,要是记不清篓子下在什么地方,只需在秧田找杂草就可以找到篓子。下完篓子,我和哥哥互用手电筒打个暗号,然后一起汇合回家睡觉。凌晨四点左右,我和哥哥起床,口脸都来不及洗,拿上手电筒和竹棍直奔秧田,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到泥中寻找篓子,约莫个把小时光景,就收起了所有的篓子,有时记不住篓子下在什么地方,一个篓子都要找上半天,心里那个急啊,好像丢了魂似的。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回家倒篓子了,母亲拿出一个盆放在家门口,我和哥哥一个一个的拿起篓子打开封口往盆里倒,下到鳝鱼的篓子分明要沉,一条二条三条,哈哈,有的篓子倒出五六条鳝鱼,大多数都能倒出一二条,不一会盆子里就有了七八斤鳝鱼,都是二三两一条的,也有一两左右的小鳝鱼。大鳝鱼是舍不得吃的,要去卖钱补贴家用,小鳝鱼不值钱,母亲把鳝鱼杀好切成丝伴辣椒炒,那个香味啊,闻着都可以多吃几碗饭。连续下个几天的篓子,就可以下个二十几斤的鳝鱼,哥哥一手骑着自行车,一手提着鳝鱼上街赶集,马店街上收鳝鱼下汉口的畈子早就在路口等着,还没停好车就围了过来,八毛一斤统收。哥哥每次上街赶集回来,都要跟我带上几个粑粑作为奖励,有时还会割上二斤肉回来打打牙祭。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够吃上几口肉,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如今的我,脚步穿行在热闹的城市里,我的内心并非没有寂寞,我并非没有思念故乡,至今难忘那袅袅炊烟。回不去了,我的故乡。曾经的湾落,剩下的只是残砖断瓦,昔日的父老乡亲无影无踪,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时光变迁中,我恍然以为到了天涯的尽头。我不曾对流逝的岁月感到厌倦,我只知无论是苦难,亦或是孤寂,都是时光的馈赠,所以从容面对。尽管那久远的画面不曾在有,我依然还是会时不时的记起,因为我喜欢那个年代的善良、纯真、勤劳、开心、快乐⋯⋯
回不去的故乡(十一)
马店,在京山市东部,属罗店镇管辖,为原马店镇政府所在地。传明初有一钦差大臣从蒙古买马途经此,投宿客店,因久雨相隔,故名。
我的老家与马店老街隔一条河,在我的记忆中,马店老街就二排相连的木结构房屋,供销社、食品站、剃头铺、铁匠铺、还有一个炸粑粑油条的摊子。富水河每年都涨水,隔河相望,马店也是汪洋一片,因为水涝之患,自古以来,马店就是穷乡僻壤。
八十年代末,马店撤乡设镇,街头一下子热闹起来,什么餐馆、电影院、商场、百货批发、菜市场应运而生。其中,有一家百货批发的生意最为红火,几乎每天都去汉口拉一车货回来,随着资金的积累,后来搬到武汉做百货批发,为了打开市场,号召其亲戚朋友过来武汉开小卖部,他负责供货,马店人精明,能吃苦受累,市场一下子打开,短短几年,武汉三镇开小卖部的几乎都是马店人。
九十年代末,一个真正改变马店命运的大学生横空出现。马贞亮东拼西凑15万元拿下圣象地板湖北总代理,开启了马店人占领全国木地板踢脚线市场的篇章。初识圣象地板是九九年,我在京山工人文化宫开了家餐馆,半死不活撑了大半年后接手的正是圣象地板京山店,心想圣象地板还能撑多久?没想到,圣象地板短短几年就做的家喻户晓,业绩突飞猛进,成为名符其实的行业老大。
马贞亮抓住发展机会,在湖北大举扩张,武汉三镇各大卖场直营店多达48家,各县市区加盟店一百多家,年销量额五六个亿,公司在新加坡上市。期间,其弟马国强负责圣象地板售后安装,第一个在武汉创办高分子踢脚线厂,发动其亲属批发踢脚线,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复制了当年在武汉开小卖部的模式,短短几年时间带动马店老乡,遍布全国各地批发踢脚线,几乎占领了全国市场,可以自豪的说,在全国只要有批发踢脚线的就有马店人的身影。
如今的马店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别墅豪车,财大气粗,亿万富翁比比皆是,生产产品辐射所有装饰材料。而创办人马总还是一如继往的低调,还是只卖圣象地板,虽然他带动了整个行业,依然不忘初心,不为所动,这样的精神,难得可贵。2007年,我装房子想买圣象地板,老表是马总老家村子的书记,带我去盘龙城找到了马总,二话不说半买半送,中午非要请我们吃饭,拿出二瓶62度的什么老白干,三个人干了,那份洒脱天生就是豪爽。后来听说马总移民加拿大,断断续续回乡捐资助学修路架桥。
前几年有了微信,偶尔在朋友圈看到马总的动态,还是低调。上个月,突然接到电话说来我院看看。我在街边地摊上,花了二百多元招侍了他和吴总,他们居然说是吃的最开心的一次。前天,马总为他家的保姆找到我,说保姆的老公生活不能自理,想送到我这里,费用他来帮忙解决。我说你这大的老板,为一保姆的事还亲自从国外回来帮忙操心,打个电话就行了。他说保姆为他家辛苦了好多年,他母亲是保姆送走的,已经把她当成一家人了。我听后,为他的人品感动⋯⋯
临走时,马总从车上拿了二瓶六千多元的红酒留在我办公室,在推套中,从他眼里我分明看懂了他的情意,他的话不多,所有对故乡的感情都在酒里。这些年,尽管我们来往的不多,同是农家子弟,白手起家,不忘初心,太多的相似,太多的共识,让我们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我们离开马店己经快三十年,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似曾相识的画面,似曾熟悉的回忆,平添几多惆怅,还有几多无奈。我们何尝不会懂得,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回不去的家乡叫故乡。
回不去的故乡(十二)
昨天上午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喂,我是强伢子的爸爸,强伢子的病又犯了,你能不能帮哈忙把他接去治疗?我:好的,我叫湾里的征斌回去把他接过来。
说起强伢子,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儿时与他的点点滴滴。我与强伢子年龄相仿,一起去黄家台读的小学,每天上学都是结伴同行,放学回家一起玩耍。他家住在队里的仓库旁边,仓库前面是一口堰塘,每到周末,我们都会跑去堰塘钓鱼,用一根竹竿子绑着一根绳子,系上一口鱼钩,穿一截蚯蚓丢到水里等鱼上钩。半天没鱼咬钩,强伢子说回家搞点鱼饵来打窝子,一路小跑回去在家里的米缸舀了一碗米,拿出他老头喝剩的一瓶老酒倒入米中,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丢入水中,果然有鱼开始咬钩,钓的都是一些冒睁眼睛的小鱼小虾,装在罐头瓶里,满是收获的快乐。只是苦了强伢子,晚上他老头吃饭找酒喝时,提着一个空瓶子,满湾的追着强伢子喊打。
读初中的时候,强伢子的成绩不错,考到罗店读重点中学,他的老头会木工手艺,是八十年代第一批富起来的万元户,很快在湾里第一个建了二幢楼房,差距一下子拉开,让我在他的优越面前有一些自卑。强伢子每次放假回家都会去湾后找我玩,讲学校的奇闻趣事,有时还会带一些零食与我分享。初中毕业后,我来到了京山,断断续续听到强伢子读高中时精神恍惚,后来休学去沙市精神病院医治,后来又好像回家和父亲学木匠手艺,娶了老婆,还生了个儿子。
前几年清明节回老家,我看到强伢子疯疯癫癫的坐在屋门口自言自语,我:强伢子,你还认得我是那个吗?强伢子惊恐的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我拉着他的手,跟他聊了一些儿时的事情,说我们一起游泳去河对岸偷别人的西瓜,被别人发现了拿着扁担跟着我们赶,强伢子听到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双手激动的挥舞说:偷西瓜,吃瓜。临走时,我给了二百元钱他,还有一些零食,我分明看到了强伢子眼里的泪花。
今年清明节回家,我在路上碰到了强伢子的爸爸,他佝偻着身子在修路,我停下车问他干嘛,他说帮忙把路修一修,方便湾里在外的人回家扫墓,我听了一阵感动,我问了强伢子的现状,他说强伢子去广州打工去了,我问他的病情怎么样了,他说还是老样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我说我开了家精神病院,如果强伢子发病了及时与我联系,我来帮扶救助。强伢子爸爸满是千恩万谢,说家里一贫如洗,确实无能为力管他的病情,老两口在家吃了上餐愁下顿,幸好如今政策好精准扶贫,享受低保一个月有几百元可以管一下屋里的开支。我望着他饱经沧桑的面孔,想一想当年的他曾是何等的风光,在岁月的流逝中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也许是因为负担太重,也许是无能为力⋯⋯
今天一大早,我到院里看到了强伢子,背也驼了,满身的伤痕,他居然还记得跟医生说我给了二百元钱他了的。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只要有爱付出,那怕是对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他依然会记在心里,永远,永远都不曾忘记。
回不去的故乡(十三)
当我闭上双眼,徘徊梦和真实之间,往事一幕幕,一幕幕,像潮水般涌现。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恩,有些怨,东流河水不回。当我我背起行囊,走在家和异乡之间,那些苦,那些痛,那些伤,那些悲,只剩无限思念。冷冷的被风在吹,让风吹吧,路太远,迎着风,迎着漫长的归途往前走。
前几天老家的村委班子一行专程从马店来到我院参观,并邀请我常回家看看,要我致富不忘家乡人,老家的建设还需要我多多支持。我笑了笑说:愿意为家乡建设出钱出力,扶贫救助,全力以赴,只是老家的情况不容乐观,恐怕保不住了。顺便我又问了问湾里还有几个人居住?答曰:还有四五个人。一股伤感深深的刺痛了我内心的不舍,昔日的热闹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儿时记忆中的老屋,有厢房、天井、堂屋,厨房,大门口内有两个鸡舍,出了大门还有一个天井,一边一个牛屋,一边一个猪圈,在前面就是二间堆杂物的房子,堂屋的木门都是高高大大的,还有门柱,柱子下面是石头垫底。整个湾子七十几户人家,全是张姓,都是族人。湾里三排木屋家家相通,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的巷子,每到吃饭时,全湾的男女老少都喜欢把碗端着坐在巷子里吃饭聊天。听湾里的老人们讲,这些木屋都是祖上留下的,应该有二三百年的历史,可惜毁于八十年代初,每家每户都拆了单独建的土砖瓦房。唉!留到现在的也只是一些残垣断壁了,满目疮痍。
故乡,该对你说些什么?回不去了,如风掠过,一去无返。我能做的,不过是给予故乡一场所谓的探望,或者更像是一次回访。尽管,这些探望或回访的前前后后,我始终揣着小心翼翼的思念,还有一些渐行渐远的回忆。但是,当我真正踏上故土,所有的记忆仿佛凭空消失,呈现在我眼前的故土,竟是如此陌生。
也许,京山第一个消失的村庄,就是我曾经出生的地方。
回不去的故乡(十四)
进入九月的中旬,天气终于转凉。我坐在办公室享受秋的凉爽,安逸的生活容易增加人的惰性,我们很少再能吃苦耐劳。
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和哥哥天蒙蒙亮就起床下田劳作,屋门口河滩种满了棉花,棉杆的枝叶茂盛,长势正旺,哥俩一人站一行双手翻飞,不大一会就将棉杆多余的枝叶拿去,露出一个个小小的棉桃。早上七点多钟太阳就露出了笑脸,火辣辣的烤在身上,汗水滴嗒滴嗒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站在一望无际的棉田中间,只听哥哥在前面劳作的啪啪声音,高高的棉杆挡住视线不见其影,忽然感到自己低矮的身驱在密不透风的棉地是何等的渺小。十点钟收工回家,哥弟俩身上的衣服都是汗水留下的盐白色,双手被棉叶的汁水染成绿色,匆匆擦洗干净,端起母亲做好的早饭,叭哒叭哒的吃了两碗。母亲笑着对我们说:吃饭剩下饭粒,脸上会生麻子,将来娶不到媳妇。那时,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肉,平时都是一些家常的蔬菜,生活很苦,倒也无妨,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更没有什么烦心琐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简单单,随心随意。
喜欢曾经的淳朴真实,现实生活忙忙碌碌,疲于奔波,少了很多生活的乐趣,我不知道何日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是否真要到白头苍苍,坐着轮椅住到恒源养老院,才能放下包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人老了,难免有种光阴磋跎,英雄迟暮的感叹。生命有短有长,有的人功成名就,飞黄腾达;有的人庸碌平常,默默无闻。不论是先古的哲人,还是平凡的子民,也许我们会一次次地叩问:生命的价值在哪里?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生命没有贵贱之分,彼此平等,虽然过程各不相同,但结局是公平的。生命如一张白纸,留下什么,全在于你。
纷扰世事,只想一份平静,沉默寡言也好,荡气回肠也罢,平淡隽永也好,浓情缱绻也罢,我只希望,每天都能过的快快乐乐,心情如小鸟般自由欢唱。
夜深了,透过窗户,看到苍穹一轮弯月,特别明亮,特别干净,那月光时而温柔如纱,时而清澈似水,仿佛能闻到淡至若无的桂花香味,弥漫心间,不着痕迹地渗透,沁人肺腑,深入骨髓⋯⋯
回不去的故乡(十五)
每当茄子上市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多年前我与茄子的故事。一九八六年的夏天,正是农忙双抢的时候,家里的麦子割了,来不及脱粒就堆在禾场,父亲忙着犁田,母亲凌晨两点就起床扯秧,扯好后一大早挑到犁好的地里,哥姐天不亮起床帮忙插秧,我在家烧火做饭。
菜园里茄子、辣椒长势正旺,我每天不是茄子炒辣椒,就是辣椒炒茄子。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家里人都在地里挥汗如雨,我一手提着饭菜,一手提着井水送到田间,父亲戴着草帽,正赶着牛拉着耙在糙田。牛喘着粗气,流着白沫,尾巴左右两边甩着赶蚊子,地里的泥土和着水随着耙的糙动,一浪接一浪,不一会泥土就变成了泥浆,牛的尾巴拖在泥浆上甩起,溅了父亲全身上下,等田犁好时,父亲已经变成了泥人。父亲解开牛身上的额头,把牛绳交给我,叫我牵到草茂盛的地方放牛,然后在田里捧了几把水,乱乱的洗了把面,坐在田梗上扒了几口饭就下田插秧。我牵着水牛走到田边的水沟,牛在沟里的泥中打了几个滚,顺势吃起了草。一望无际的稻田,到处都是劳动的画面,不远处的富水河静静流淌,河岸上的应随公路偶尔有班车呼啸而过。
晚饭时,又是茄子炒辣椒,哥姐一点食欲都没有,父亲跟母亲说:这些天大家都太吃亏了,是不是明天去田店街上割点肉改善一下生活?母亲:屋里那些有钱?这买化肥的钱都还是赊的。一阵沉默⋯⋯
第二天凌晨,母亲起床扯秧时叫醒我,手里提了一个篮子,叫我一起出门,来到自家菜园,母亲摘了一篮子茄子让我提到田店街上去卖,我说:我从没卖过东西,怕丑。母亲:今天是田店的热集,我们屋里的茄子是沙地里长的,三毛钱一斤,光人买。我说:不认得秤,怎么卖?母亲:你去田店街上找个有秤的菜摊,叫别人帮你称,你卖完后,买二斤肉,顺便买几个粑粑回来。想想家人的劳累,于是把心一横,不就是卖个茄子么。我提着一篮子茄子,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走走停停,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走到田店街上。十字路口,卖肉的、卖鱼的、卖千张豆腐、炸油条,贴粑粑的,整条街挤的满满,我提着茄子无从下脚,在那卖呢?街角有几个大人提着辣椒、豆角、茄子、黄瓜摆在一起,我把茄子摆了过去。这是谁的茄子,快拿开,这是我出了钱的位置,一个中年妇女提着满满的一篮黄瓜豆角走了过来。前面正街是没有地方卖了,我把茄子往后移了移,一脸的无助。天亮的时候,街上热闹非凡,肉摊上的生意兴隆,炸油条贴粑粑的也围满了人,小菜摊上来逛的稀稀拉拉。我心里急的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那个中年妇女一见我这个样子笑问我是那里人,我说是张家河的。她说她的那个亲戚是我们湾的,距离一下子仿佛就拉近了,我说:我屋里等着我把茄子卖了买几斤肉回去,这卖不出去,等哈肉卖完了买不到肉怎么回去交差?她说:你们湾里的土是沙土,长出来的菜好吃,这气买菜的是种田的人,都只会买点肉鱼回去,你要等到七八点了,街上住的人来买菜才会买你的茄子。哦,还有这个奥妙啊!果然到了七八点时,街上的爹爹婆婆婆提着菜篮子东挑西拣,只听那妇女一吆喝:这是张家河沙土长的黄瓜、豆角、茄子,冷那们快卡来买啊,等哈就冒得了。几个人围过来,你几斤我几斤挑的装,拣剩的都是一些有疤痕的茄子,唉!这还怎么卖?不急不急,等哈开餐馆的王老板来了,便宜卡给他,又是那个妇女安慰道。望眼欲穿的王老板终于打着赤膊,穿着拖鞋,挺着个肚子走到摊前,几个卖小菜的都用讨好的语气跟他打着招呼,妇女:王老板,这是我远房的侄子,还剩卡茄子,冷那跟他带了。王老板:不要,不要。我心里一下子拔凉,这卖不出去的茄子莫非真要我提回去?妇女:这个学生伢要交学费,从张家河来赶个集不容易,王老板,冷那跟他带了。王老板:你是张家河那个的儿子?我报了父亲的名字,王老板:哈哈,你的老头是个玩脚,这牌在京应二县都抹的好,平常也没少照顾我的生意,跟你把茄子买了,你回去跟你老头带个信,田店街上的王麻子叫他过来喝酒。
我拿着卖茄子的十几块钱,跟那妇女千恩万谢,跟那王麻子,不,应该叫王老板打了个招呼,直奔肉摊⋯⋯
回不去的故乡(十六)
行走在八月,似乎只有晴热天气。那时的夏天,和现在的天气并没有什么两样,却又似乎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没有空调、冰箱、甚至没有电风扇。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喊我们姐弟仨起床下地干活,我总是睡眼松松的赶到田里去割谷或栽秧,等到夜幕降临,才会挑着稻谷或拖着稻草回来,用一天的疲倦去换取清晨和夜晚那一瞬的凉爽。感觉那时的农活真多,七八月份天正热的时候,偏偏还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抢稻插晚,意思是抢着收割早稻谷,赶忙插晚稻秧。当我赤着双脚走到秧田,那滚烫的秧水和着身上的汗水,只听见咚咚咚的插秧声音,一排排东倒西歪的秧苗呈现眼前,留下的是辛勤劳动过程的单调、重复和枯燥无味。
田埂上放着茶壶,水是从井里抽出来的地下水,放点糖精,清洌甘甜,太阳下的我们晒的浑身发光,我望着哥哥身上的衣服,泛起了带着盐味的白渍,天空中没有一丝微风,唉!这天气。终于等到太阳落山,扑通扑通跳进河里,用清凉的河水洗去一身的汗渍,直到听见母亲的呼唤,嗅到随风飘来的饭香。屋门口的竹床上摆了一碗青椒茄子,一碗南瓜丝,外加一盘盐水豌豆,父亲拿出酒瓶喝了二杯,我端着碗胡乱扒了两碗米饭,搬着竹床来到禾场纳凉。
禾场的竹床横七竖八,我躺在竹床上望着星空,耳边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小伙伴们东扯西拉,在微凉的晚风中,一边唱着崔健的一无所有,一边寻找那匆匆划过的流星。那时,没有大鱼大肉,却感觉吃饭很是有味,那时,没有空调电扇,却感觉夜晚很是清凉。
那时的夏天,是何时的夏天?竟然让我感觉如此遥远,遥远如春秋时期残破的竹简,却又让我感觉如此临近,临近如昨夜梦醒时的叹息。那时的夏天,是否就是湾里那一棵棵古老的杨柳树,普普通通,却又根深、枝繁、叶茂,在处处都是风景的今天,己经成为一道不可多得甚至令人流连忘返的风景。
那时是何时?弹指间,只能回味。
回不去的故乡(十七)
每到九月看到开学的画面,思绪万千,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九八六年的九月,我从徐扬小学考到徐店中学,开始了三年的初中生涯。
父亲早早准备了报名费,买了新书包新文具,母亲上田店街赶集卖白花菜跟我买了一双新凉鞋说:以后是初中生了,要穿鞋子,不要一天到晚打个赤脚巴子走路,徐店中学离家五六里路呢!嗯嗯,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一边背起书包,穿着新凉鞋,带着满满的新鲜感往徐店方向走去。
我沿看富水河边的小路走了一会,灰尘很多,不大一会把鞋弄的看不清颜色,在加上从小到大热天从不穿鞋的我突然穿鞋走路还有些不习惯,于是我脱了鞋拎在手上,赤脚前行。走到黄家台抽水的机台,远远看见徐店中学的红旗迎风飘扬,呵呵,终于读中学了,心里充满无限的向往。机台下面一群人正在河里炸鱼,只听呯呯几声巨响,平静的河面迎天冲起一股股水柱,河面涌起浑浊的河水,接着飘出一群群震晕的鱼儿,我飞奔下去脱了衣服跳到河里捞鱼,水性不错,半斤把重的鲫鱼捞了二三条,口里咬了一条,一只手拿一条,奋力游向岸边,上岸后找了根草绳,从鱼腮穿到鱼嘴,一只手拎着凉拖鞋,一只手拎着三条鱼,继续往学校走去。
徐店中学座落在徐店街上的河边,几排平房掩映在树林中,我看了看校门,陆续有新同学穿戴整齐走进校内。我喵了一下自己沾满泥巴的双腿,还有这几条鱼也成了负担,心想要是这个形象进去还不被同学笑话?于是我走到河边洗了洗脚穿上新鞋,几条鱼想了又想还是扔到河里,天气太热,放在身边也会臭了。
校园内绿树成荫,一(一)班的教室在学校的最角落,我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班里四五十人坐满了教室,我在最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下,只听略带坪坝口音的声音飘了过来:欢迎各位新同学的到来⋯⋯班主任、各科老师轮番自我介绍,接着交报名费领新书,然后按高矮顺序在教室外排队站好,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走进去同桌。
我的个子矮,排在教室最左边的第一排,挨着我坐的是与我身高差不多的一个女生,嘴角长了一颗痣,长长的头发,也不敢跟她说话,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翻着新书,眼角把她瓢了几眼,咦,还长的蛮好看滴。
开学后的音乐课学的第一首歌就是(童年),有几句歌词至今难忘: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徐店街上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总是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回不去的故乡(十八)
感觉那一年的冬天好冷,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就争先恐后的跑出教室,男生们互相玩斗鸡游戏,女生踢毽子。班上高大威猛的男同学一人挑战几人,战败的一只手抬着一条腿,另一条腿连蹦带跳纷纷逃窜,战胜的趁胜追击,好不热闹。
最喜欢上课的是每周班会,同学们纷纷上台唱歌、演讲,台下的三五一群窃窃私语,我的同桌是腊秀,后排是群芝与庆庆,我说我可以从你们三人名字中测出你们的出生情况,我问群芝:你家里是不是有几姐妹?群芝:你怎么知道的,我家里是有几个姐姐。我:你名字带群,肯定是家里有一群姐妹。话音末落,引来大家一阵哈哈大笑,腊秀问我猜猜她的名字,我说:你是腊月出生,叫腊秀,你要是还有姐妹冬月出生叫冬秀,正月出生叫正秀。群芝:她真有一个姐姐叫冬秀。庆庆不服气的问我:你帮我也测测?我:你的名字带二个庆,第一庆肯定是国庆出生,第二庆家里就你一个儿子,所以你父亲叫你庆庆。说完后,其实我心里阵阵发虚,我那会测什么名字哟,都是蒙的,没想到都蒙的八九不离十。
中午最难熬了,肚子饿,回家吃饭来不及,不回家又饿的不行。教室后面的徐店街上粑粑刚出锅,热气腾腾,能吃上粑粑油条的都是家务条件比较好的同学。我咽了咽口水,把头扭向操场,心想等劳资毕业了,也开一家早餐店,想吃粑粑就贴粑粑,想吃油条就炸油条。呵呵,没想到三年后我家真在京山瞎子街开了家早点摊,当然这是后话。
下午上的是思想品德课,台上的老师讲的什么我也冒听,我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看故事会,突然班上鸦雀无声,还没等我会过神来,一只手快如闪电将我看的故事会夺了过去,唉呀,不好,九阴白骨爪,我本能的用手一按,只听吱的一声,书撕成二半,接着啪啪二声扫在我的脸上,耳朵被铲的嗡嗡作响,老师:这节课你跟我站着上,放学后留下来把班上卫生做好才能回去,同学们,大家今后注意,这就是上课不听讲的下场。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放学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拿着扫帚开始清扫,扫着扫着,眼前突然一亮,那不是钱么?咦,真是一个五毛钱哟,心里一阵狂跳,扫完后跑到校门口卖瓜子的摊边:老板,跟我印二杯瓜子。
晚上回到家里匆匆扒了几口饭,黑灯瞎火的,煤油灯下我拿出作业本做作业,父亲在做篾活,母亲纳鞋底,寂静的夜里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叫。父亲:今年收成不好,屋里的米还不晓得够不够吃?母亲:冬天时间短些,只吃两餐,米里面加一些白菜炖粥应该可以熬过冬。父亲跟我说:农村种田没有什么出息,屋里就你一个读书了,你好点读,争取考个功名,只要你考得上,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上学。我默默无语,也不敢接话,我知道我的成绩,说出来又怕他们失望,唉!
多年己过,每当我回想往事,脑海中会想起昔日的种种。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而我总是想拿起笔,写出流逝的岁月痕迹,来留恋曾经的岁月。
回不去的故乡(十九)
一(二)班的有个女生成绩非常好,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前几名,年年拿奖,看着她上台拿着奖状及盖了学校公章的笔记本,好生羡慕。其实她对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几颗牙齿,当时我在想长相不错的她为啥几颗门牙没长好呢? 她果然不负众望,以优异成绩考到罗店高中,听说读高中又是出类拔萃,大学的门槛仿佛在向她招手。就在所有的同学都在期盼她考个好功名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她在高考前夕疯了,我们除了震惊还有担心,辉煌过后的她该如何应对今后的日子?
断断续续都在打听她的消息,听说她嫁了人,还生了个女儿,又听说她被婆家送回了娘家,居无定所,后来听说她所在的大队帮她腾了二间办公室,总算解决了她的住房问题。前几年同学聚会,大家专程去看望了她,她母亲说她不认识人,也不说话,当我们喊她名字拿出毕业照,她居然指着自己的图像傻傻的笑,临走时大家捐了些钱和衣物,叮嘱她母亲好好照顾,我们会常来看看的。
今年我院的精神科四月份正式营业,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我拿出手机跟爱英同学打了个电话:爱英,季红艳目前是什么状况?爱英说村里帮她解决了低保,还是父母在照顾她,情况不容乐观。我说想来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帮她?前几天,我终于抽空回了趟老家,爱英正在村委会和扶贫工作组忙精准扶贫,我笑问:刚我跟根先打了电话,他说要出去打工,是不是心里落差还没调过来?爱英:以前他当会计,我当妇联主任,两口子不是主职干部可以共事,现在我当选书记,他必须回避,这是组织规定。呵呵,他们两口子都是我的同班同学,结婚后一直扎根农村,去年换届选举,根先志在必得,没想到老婆像匹黑马脱颖而出选上了书记。每每同学聚会,我们都要调侃根先主动让位,甘当绿叶做好贤内助,这样的高风高节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当爱英带着我们见到她时,还是老样子,爱英蹲下身跟她聊了些以前读书的事,她居然叫出了爱英的名字,还说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个子好矮。我跟她母亲了解她的近况后说:同学们都很关心她,想把她接到我院治疗,费用由我们同学捐款解决。爱英也建议去治疗一下,必竞她父母己快八旬高龄,在家照顾也不是长久之计。爱英问她想不想去京山治疗,她露出笑容点了点头,还跑到房里清了几件衣服要跟我们一起走。也不知她的父母是怎么想的,最终还是未能成行,带着满满的遗憾,我们不得不说再见,上车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
回城的路上,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过去的时光,还有轮回吗?为什么失去的都那么美好,而进行着的,却不知道珍惜?时光在指尖流逝,过去的时光,就像一缕清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走了我的一许离愁,离愁彼岸,早己没有了你清莲一般的双眸。易安的帘卷西风,纳兰的沉思往事,即使孟婆的三碗汤,就能遗忘的吗?
彼时花开遍地,彼时黄叶萧萧,而只有故乡,铭于心,刻于骨,忘不了,回不去。故乡,故乡⋯⋯
回不去的故乡(二十)
记得小时候在乡下,最盼望的就是过年。那时候的农村非常照业,平常是吃不到肉的,想吃肉只有过年能痛痛快快的吃个够,因为过年是要杀年猪的。
在我的印象中,我家每年都喂了几头猪,每天放学回家后都要出门打猪草,要是天气热了,还要挑水冲洗猪圈。猪草弄回家,洗净切好加少量的细米放锅里煮熟才能喂猪吃,那个时候的猪就不知道饲料是什么味道。为了年底吃到猪肉小时候割草可勤快了,捡着猪爱吃的草来喂,希望猪能多长一些肉。
农村杀猪要进行一系列的准备,早早就烧开了一大锅的水用来给猪退毛。猪也通人性,看到杀猪佬到猪圈转了一下,几天都不吃,杀猪的时候,母亲常常会抹眼泪,嘴里唤着:啰啰啰,啰啰啰啰⋯⋯原来母亲是想把这头肥猪的魂呼唤回来,明年喂猪好顺风顺水。
杀猪的时刻非常热闹,亲朋好友都欢聚一堂帮忙杀猪,给猪去毛后就开始开膛破肚,然后把猪分成两扇挂在梯子上。小伢子杀猪最喜欢的就是猪泡,吹上气跟皮球一样,在那个农村基本没有玩具的年代,在当年也是一个抢手货,有个猪泡玩一下也会兴奋许久。
农村人喜欢热闹,杀完猪要宴请四邻八家。母亲早就支好了大锅开始炒熬肉,冲猪肝汤,熬猪油,炖猪血,那个年猪的香味,至今都无法忘怀。母亲总会把猪尾巴留着给我和哥哥吃,说吃了猪尾巴不流口水,说来也巧,哥哥小时候经常流口水的,最后不流了口水,估计跟吃猪尾巴还是有点关系。
现在的农村杀年猪正在慢慢消失,人们的生活水平都高了,吃肉在也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每家每户基本上都不会养猪,记忆中的吃年猪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我家的老娘每到过年都念叨着办年货,都念叨着那个时候怎么困难,怎么照业都要杀年猪。
娘啊,我晓得冷那的意思,您不是喜欢那个热闹的气氛吗?今年我们家多杀几头猪,把屋里的亲戚们都哈跟冷那接来,把土锅土灶支起,包饺子,喝猪肝汤,炖猪血,吃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