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TA的春天
“一切问题都是时间问题,一切烦恼都是自寻烦恼。
这是浅显易见的道理。时间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所有悲喜苦乐最终都会被时间淡化。所以,一切烦恼都不可取——能解决的无须烦恼,不能解决的就让它们随风而去。但对当事人来说却并非如此。很多时候我们得事后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在经历的过程中,难免有困惑、迷茫,有时甚至不断徘徊,苦不堪言。
这种莫可名状的烦恼几乎伴随了我半个青春时代。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朋友甚至路人的故事,都像烙印一般印在我脑海。很久以来,我就想为他们写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写起。虽然并未放弃,每次尝试却都无功而返,而想写的故事一天天增多,就像学生时代的作业,一天一欠,终于堆积成山,以至于成了精神上的老人,久而久之竟然得了健忘症。
由于厌烦了负重的痛苦,我开始用旁观者而非亲历者的态度观察这世界。虽然未能成长为预想中的模样,却也规避了许多伤害,因为旁观者不需要像亲历者那样掏心掏肺,绝无笑到发癫或者哭到痛彻心扉的可能,更不必背上过多的负担,何况也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当然,旁观者的人生体验远没有亲历者的来得真切,自然不会有亲历者的收获。这是无可避免的代价。就如刺猬,虽然渴望温暖,一旦靠近却面临针扎般的痛苦,只好彼此远离,或者不停地在靠近与疏离之间来回循环。
等意识到这是我这辈子最愚蠢的错误时,我的健忘症非但没有好转,就连剩下的半个青春也即将逝去了。
人生只有亲历者。所有的旁观者都会被抛弃在自我的小角落里。
故事仍然难以下笔。虽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却苦于没有表达的路径。即使在我离职专心码字后,也依然如故。
不得不承认,写故事不是我的强项。这并不是因为不够努力而踌躇不前时聊以自慰的借口,我缺少天分,难以挤出养人的牛奶。有时我会羡慕那些著作等身的作家,有时我会想起我堂伯父那句话——写作只能是业余爱好和人生点缀。他可谓人生的智者。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大家庭,往上数三代甚至五代,几乎都是目不识丁的庄稼人,只有堂伯父勉强跟文化沾了边。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跟我讲过不少人生道理,可惜直到现在我对这个世界还是一知半解。他出生在旧中国,为了摆脱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每月步行一百里去县城上学。解放后国内掀起普及教育的热潮,他考入某学院,成功改变命运,还是某个业余文学圈子的成员。令人奇怪的是,他虽然被乡亲们称为文化人,却从来不看任何文学作品。他跟我说,“写作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是业余爱好和人生点缀”,并一再告诫我“爱好是爱好,生活是生活。不要让生活变得不可控”。也许我该打退堂鼓,把那些青涩的稿子付之一炬,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轨来;至少我该等事事完备再动笔不迟,那时的我有了更多阅历,甚至可能明白了人生的前因后果,自然有办法把这些故事完美地讲述出来——也可能像从前许多别的事一样,最后不了了之。
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向一位足智多谋且热心肠的朋友请教。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他给我寄来一篇卡夫卡的传记。很多年前我就读过卡夫卡的作品,对他的生平事迹也略知一二。这是个怪癖且无足轻重的小职员,同他的职业一样,他的作品生前也并不为大众知晓。他甚至毫不期待自己的作品能够被大众阅读。此刻读来,却另有一番意味。封面上卡夫卡冷冷地注视着我,倒像是在审判。这是个甘愿献身文学的最纯粹的祭品,即使生前一无所获,但在真正的意义上他却是个了不起的成功者,足以让所有人自惭形秽。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有了些微的勇气。当天晚上,我向朋友发邮件表示感谢:
多谢您的批评。我为自己缺乏毅力和自省精神感到羞愧。
信中附了一大段对卡夫卡和他开创的文学流派的看法。
三个月后,我收到他的回信,只有寥寥两句话:
我只是让你慎重考虑。毕竟,我们唯一能逃避的就是逃避本身,不能逃避的不单单是梦想,也包括生活。
关于写作,我再说一句,直到今天我仍然不得要领。我只是个文学爱好者而不是作家。我甚至不愿意把我写的故事看作小说。对我来说,写作是件比女人分娩还要痛苦的事情。有时,我连续好些天都无法下笔,以至夜不能寐,常常半夜的时候在房间来回踱步。到今天我还能树之为信念的是:一朵花和一个世界之间并无轻重之分。所有人都应该被记住,无关贵贱,也无关性别。这是我坚持把它们写完的唯一原因。而在写作过程中,全部的乐趣也仅仅是自娱自乐。
如果你想看人生哲学或者文学艺术,去看那些经典名著就好。至于这种写写停停,既无伟大人物又无扣人心弦的情节、通篇全是普通路人故事的文章,就是我这种文学爱好者的手笔。它既不是阳春白雪,也不是下里巴人,只是大千世界的一缕尘埃,但不妨碍各位稍作浏览。见社会百态可以阅读先贤著作,见耳鬓厮磨可以翻阅流行小说。如果时间足够多,又想见路人甲过客乙诸如此类小人物,倒是可以翻翻本人这篇涂鸦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