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本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新书,静静地卧着。我先瞥了一眼封面,是我喜欢的天青色,有点神秘有点高冷,却不失庄重大气。再看,里面还隐约几位古人的肖像图案,看装束,像是宋代服饰。接着,左上侧略显羞涩又不乏自得的“快乐人生老陈”六个字,飘然映入眼帘。
那一刻,我终于笃定,我酝酿多年又历经十月怀胎般艰辛的第一个孩子终于降临了。他的名字叫《暗香疏影》。
像所有面对初生婴儿的父亲一样,我兴奋,激动,却又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敢轻易触碰,怕无意中惊扰了他,弄伤了他。
我转身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反复搓洗双手,随后擦干,再回到桌前,慢慢坐下。我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一任三两个烟圈打着转儿袅袅上升,继而弥漫散去。
掐灭烟头,我整了下衣襟,确认再无其它不敬之处后,轻轻打开了扉页。
首先是三年前提笔写下的《自序》。
突然,我感觉到片刻的颤栗,一种柔软自心房深处扩散,随即传遍全身。我下意识地合上了书本,思绪不自禁地随着袅袅青烟飘荡,飘到了五年前。
“老兄,你是文科高材生,是否考虑在兄弟群每天分享一篇诗歌,也好让我回去给孩子说道说道,培养点兴趣?”跟我有三十五年交情的夏敏艾特我并发了一个作揖的表情。
夏敏再婚时四十出头了,他的宝贝儿子五年前才8岁。
“此事可以有。”我几乎未加思索就应承了。
随后,我精心选择了适合孩子们理解的部分唐诗,如约开始了每天的分享。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系统地回顾和背诵唐诗,并稍稍展开作了些简单通俗的解析。
大概一年时间,除了在兄弟群里分享外,我着手整理扩充了约三十万字的唐诗解析并全部打印了出来。随后,我就想到了宋词。
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两座高山,既然唐诗这座峰巅,我匆忙中攀爬了上去,似乎也不能忽略冷落了另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谁知我一接触宋词,就被它长短顿挫极富韵律的流动式美感迷住了。
这次,我没那么匆忙。我走走停停,较为完整地领略和欣赏到了一路瑰丽奇险的风景:林壑幽美,奇峰壁立,瀑布飞泻;树木葱茏,芳草萋萋,泉水铮铮;黄鹤飞天,猿猴攀援,鸟雀欢鸣。当然也有令人惊悸的山风尖厉和松涛呜咽。我浑然忘我,完全沉浸了进去,时而高歌,时而低吟,甚至学着当年广武山上的阮籍,偶尔长啸几声。
我不得不承认,词更对我的胃口,因为老陈实在是一个感性的人。于是,我改变了传统的诗词鉴赏固有的解析方法,努力挖掘作品背后的故事,以词为主轴,串联起作者的生平,并尝试揭秘造就那些伟大灵魂的原因。
时间到了艰难的2020年春节。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家只能居家休息,儿子凯看了我几篇文字,觉得不错,提出了开通微信公众号的建议,认为老父亲的文字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于是,就有了《小龙的诗词小析》之宋词部分《徜徉在词的海洋》的面世。记得凯当时还略带诗意地说了两句:老爸有了一块阵地,号角已经吹响,闻者一定会驻足倾听······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开始了另外一部纪实体小说的创作,就是那部《长风当歌》,内容有关我们仨一起成长的点点滴滴。当然,儿子并不知道,我一直将近三十万字的文稿锁在抽屉里。
一直以来我有个梦想,即,将这部作品送给凯,权当是父母给他未来结婚的礼物。
再后来,通过朋友的推介,我有幸进入了简书。大伙如有兴趣,不妨回看我的旧文《从广场舞跳进简村的老陈》。
我加入了从容小主文学群,开始了日更,并在简村这个大家庭碰到了很多有趣的灵魂。这,完全超过了文字本身。遇见你们,是老陈此生的荣幸。
《长风当歌》开始以连载的方式呈现在简书后,反响不错,部分简友纷纷建议出版发行。这对我无疑是极大的鼓励,也再度点燃了我沉寂多年的梦想烈焰。
然而事实是,难于上青天!
经过多方了解,得悉:籍籍无名、不是畅销类书籍、没有赞助、没有出版社铁的关系,要想免费出版,断然不行。
倒是有家经纪公司早就与我签了合同,但结果是,一年了,仍难以推进。大多的情况是:很多出版社或经纪公司频频抛出橄榄枝,但前提是自费!一本30万字容量的书,大概要五六万至七八万不等。
自费?如果花钱就能出版,这样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这是老陈我朴素的固执己见。但转而想想,人家现在都是自负盈亏,谁肯为你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冒险?
得转变思路,得与时俱进。我们写文的目的,除了陶冶性情,并不排除追求社会和经济效应,而网络无疑是一条途径。得益于从容小主神魔群这个温暖的集体,部分家人毫无保留地提供信息、介绍渠道,我在2022年年底开始试水网络平台。
幸运的是,我发了两三万字的样稿,“番茄免费小说”就完成了跟我的签约。随即,我那部伴有有声广播的《长风当歌》(后更名为《与你一起成长的岁月》)在平台上架了。遗憾的是,阅者寥寥,反响平平。
是调性不对,还是拙作低劣?我并不了然。
好在老陈我实在是个传统的人。在我的观念里,惟有飘散着墨翰书香的纸质书,以及书中的一个个方块字,才更让我觉得真实亲切。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好高骛远,当然绝不会妄自菲薄。我承认,我不死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即2022年底,中国纺织品出版社突然电话我,跟我谈起我另一部拙作《徜徉在词的海洋》的合作出版事宜。
说起这书名,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出版社觉得我的选题很不错,只是觉得题目不够引人眼球,让我修改。我曾广发英雄帖,很多好友都为我出谋划策并推荐了若干题名,但始终没入编辑的法眼。
那刻,我想起了海泩老师介绍我进去的诗词群。虽说我在那长年潜水,做得极不合格,但群主纳兰蕙若女士并没有另眼相待,相反,她以她天才的号召力,在群内组织和发起了征集题名的活动。
一时,大家群起响应,短短一个小时,就推荐出了四五十个各有千秋的名称。为了提高大家积极性,我和纳兰约定:最终被编辑选中并如愿出版的话,夺冠者打赏200贝,榜眼、探花各得50贝,入围前十名各10贝。
结果,自然是底蕴深厚造诣极高的纳兰以《暗香···》摘得桂冠。贝,不值钱,人心才是,才华才是。
该出版社觉得我的文笔不错,且解析新颖,没有诗词鉴赏一贯以来呈现的那种呆板和一本正经。他们有意与我合作,但横亘在前面、无法逃避的还是一个问题:利益或钱!
我理解他们。所有出版社面临的现实考量:如果不是名家或畅销类等上述提到的因素,谁愿意冒着亏本的风险帮你张罗刊行?
但老陈一向以为,凭实力说话,行就行,不行的话,那就继续默默耕耘。他们没有放弃,最后提出,最起码是否能帮着包销一部分?
我虽说做了几十年的国际贸易,但让我卖书,绝对是外行!可,人家要生存,最起码不能亏本,似乎也应该理解。
最后,几经拉扯,暂时达成的意向是:我先看看自己有多少能力,究竟能销售几本。为此,那几天我开始私信部分简友,询问他们能否帮忙推广。那刻,我觉得丢尽了老脸。
很多好友的回复让我感动万分,是的,哪怕一本,我都铭记在心。其实,亲爱的朋友们,我只是大概统计下数量,以便提高跟出版社谈判和“斗争”的砝码,我得心中有底。
我只是朴素地以为,如果大伙觉得我的文章还可以,觉得值得推荐给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读,又或者有其它相应的资源渠道,不妨助我一臂之力。我要让出版社看看,简村的力量不容小觑,民间老百姓对文字的爱好,远胜过他们自以为是的猜测。
我想,如果暂时无法跟他们达成默契,我可以继续等,直到他们愿意放低身段和姿态,再来找我老陈。
不过,我最后经过权衡,选择了另外一种跟他们合作的方式。
2023年2月份,出版社终于跟我签了合同。没有料到的是,该出版社为了迎合市场的需求,觉得三十万字的容量太大,认为如今的读者时间有限,大都喜欢篇幅短小精悍的纸质书,要求我将字数压缩至十五万左右。
唉,关键还是咱人微言轻,没有名气,人家对我缺乏信心啊。也罢,忍痛取舍。接着就开始了漫长的三审、三校,甚至为了一个书名,双方都一直“纠缠”到了九月份。
我本指望6月份就能刊行,答复是尽快。又过了两个月了,跟我接洽的编辑电话里斩钉截铁地说,九月份一定能出版。
那就继续等吧。
谁知,最后碰到的终审是一位态度顶真严格到无以复加的马列主义老大姐。首先是终审的时间,足足一个月。另外,她毫不留情地删除了她自以为敏感的所有内容,包括涉及到风花雪月的逸闻趣事、民族宗教问题、国际关系等等。
严谨认真没问题,是对我负责,但小心翼翼足履绳墨到如此地步,可见体制内的人也生活得很艰辛。另外也说明,所谓的什么自由,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仍然只是国人的奢望,纸上谈兵而已。
还是那句话,谁让我们籍籍无名?罢了,忍痛删除。结果,我的拙作如今变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再接下来是封面和配画的选择,又是几个星期的时间,直到本月初,才终于交付印刷社。
这就是拙作孕育到出版刊行的整个过程。
我之所以写下这篇小文,除了回顾始末,其实想借这个机会告诉亲爱的文友们:出书,真的不易。
大家看到了,其实,孕育的过程堪称完美,怀胎也还算顺利,但一朝分娩,还是遭遇了不小的疼痛和艰辛。
好在“母子”平安,现在,该是我好好端详、亲近“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了。
2023年11月16日于常州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