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纷飞,寒冷的冬季真的来了。
每逢这样的季节,我都会想起她。
她是我的同族奶奶,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因此更应该称呼她为“再生父母”。
那时的冬天远比现在要冷得多,大地都会被冻裂。
还差五天就要春节了,我在冰天雪地中降生人世。
长子长孙的出生只是给全家带来了片刻的欢愉。因为我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
为我接生的留松奶奶阻止了别人就要把我放弃的想法。她解开自己的棉裤腰,把我放进了温暖的小窝。
几分钟后,棉裤里传出我弱弱的哭声。
我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人是感情动物,何况再生之情、之恩。我和留松奶奶成了忘年交。
我常常是睁开眼睛就往她家跑。听她讲有趣的故事,跟她玩有趣的游戏。
性格内向的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有说不完的话,有问不完的问题。
那天,我突然发问:“我怎么没见过留松爷爷啊?”
留松奶奶布满沧桑的脸抽搐了一下,愣了片刻后,慈爱地抚着我的头,告诉我:“你留松爷爷走的早。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啦!”
我好像听出了什么,没有接着问下去。
带着小小心事回家后,我第一时间向妈妈寻求答案。
原来,留松爷爷与留松奶奶成婚那阵儿,正是“闹日本”的时候。
鬼子的铁蹄肆意践踏我华北平原。八路军寻求一切时机予以打击。
在一次遭遇站中,一名八路军伤员被日军俘虏。视死如归的伤员在敌军头目利诱劝降时,突然一口咬住敌人的脖颈。
恼怒凶残的敌人把这名八路军战士拉到村东口的枣树地里活埋。
而留松爷爷当时就是被鬼子拉去挖坑的几个人之一。
亲眼目睹日本鬼子暴行的他,几天后辞别新婚不到半年已有身孕的留松奶奶,与同村另一位热血青年参加了县大队。
几个月后,留松奶奶生产。
家人还没来得及告诉留松爷爷喜得贵子的好消息,却传来他为国捐躯的消息……
听完妈妈的陈述,似懂非懂的我只觉得日本鬼子坏透了,留松奶奶好可怜。
从那以后,我和留松奶奶走的更近了。因为我觉得我多陪伴她就是对她老人家的安慰。
可是有一次,我和她闹了一回小脾气。
那是中秋过后一个月左右。我把过节没舍得吃的大半块月饼拿去她家,打算分而食之。
正当我掰月饼的时候,又来了两个孩子。留松奶奶对我说:“我来分吧。”
她把月饼分成三份,分别递给我们三个孩子。
我当时就不干了,嚷着说:“这是咱们俩的,你不光分给了他们,连你自己的都没有了。这不行!”
看见我使性子,留松奶奶先是略带严肃地告诉我凡事不能光想着自己的道理。然后温和地说:“这样吧,你们仨的月饼我每个人的都尝尝,看看味道一样不一样。”
她的话,让我们三个都高兴起来。纷纷用小手举起月饼,争先恐后地让奶奶尝。
她象征性地表示了表示。说实话,真还不够塞牙缝的。
留松奶奶就是这么爱孩子,不管是谁家的。
正因如此,她家成了我们一大帮孩子们聚会的地方。
我们一天天长大,留松奶奶却日渐苍老。有时逗我们玩的她会一连串的咳嗽,之后就是喘粗气。
那年冬天连着下了两天雪。
终于等到雪过天晴,我拿起早已备好的红辣椒和大红枣,兴冲冲地跑到她家,想要她带我们堆个大雪人。
憋在家里时我就想好了,红辣椒当雪人的鼻子,大红枣当眼睛。
进屋后,我就觉得有些异常。屋里屋外聚的都是大人,里屋传来了齐叔齐婶低声的啜泣声。
我意识到了什么,忙挤进里屋。看到留松奶奶躺在炕上。
我看到她向我进来的方向无力地扫了一眼,然后头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屋里顿时哭声一片。挤到炕沿的我眼泪刷刷的留满了面颊,却没有哭出声。
我用双手摇动着奶奶干枯然而仍那般温暖的手,多么希望我的这一小小举动能像几年前我出生那天一样,能够让一条生命起死回生。
然而,我没有像她当年那样神奇……
一年后,我背起了书包。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每每冬雪纷纷时,我都会想起留松奶奶—-我的恩人。
写完这篇回忆的时候,窗外雪还在下,正如我思念之情一样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