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于高楼,不知道怎么概括,大江大河见过,清风落日见过。对他,枝榆只能说,躲不开。
十八岁那年,枝榆总觉自己与众不同。活得像孤岛,自己苦练诗意,宁愿长成一棵凋松,也不敢让人在心里生根。身边汗湿的球衣、笨拙的善意,她能避的都避开了,和相熟的朋友倾诉,“我不知道怎么坦然接受别人的好,也不确信自己是否值得。不知和同龄男生如何相处,觉得都是一样的荷尔蒙喷发,我找不到依靠。”
但她也有自娱自乐的方式,心绪难平或是内心躁动,去社交网站把搜索条件设为“年龄26-30 身高180-190”,虽遇到大多是无聊且模糊的人,但偶尔也有一两个能有碰撞,或是志趣相投,或是背道而驰,谈及政治,谈及诗歌,谈及孤寂,各执一词,互相消遣。
后来遇上高楼。比她年长九岁。枝榆追惜,自己情窦初开时沉默喜欢过的那人,好像也刚好九岁之差。与高楼的对话一如往常,试探调笑,隔着屏幕毫不担心会付出真心或得到感情。
2. 彼时枝榆也陷于对未来的迷茫,背负着成年的空壳,与他人的交谈里多是随意的情情爱爱,以此捱过渴望被人关怀的少女年华。高楼仿佛是人生里非碰到一次不可的那种意外,让枝榆觉得自己碰见了同类——敢于承认和排遣孤单的俗人。
她不忧惧前路艰难,不追悔生命的折损,这些是命数。她练习孤行,擅长躲进夜色里哭,立志要做身边温柔脆弱的女孩子们的退路。
早在听取蛙声一片的年纪,母亲就担忧,“你性子这样韧,女孩子这样,不免情路坎坷。”枝榆以前嘴硬,没人爱我那就孤独终老吧。现在开始明白,爱和生活是两回事,冷漠的人不易得到爱,却容易找到另一个冷漠的人相安无事生活。
3 有一晚,与高楼彻夜讨论爱人之间的付出和回报。枝榆始终刻意封闭,几乎未曾透露往事,但得知,高楼已婚,儿子五岁,他的爱人早已移情,名存实亡,为父母为孩子两人牵绊至今。
枝榆自认辨人准确,却一时也拿不准他话里究竟几分实情。心有负担与已婚之人暧昧不清,又舍不得放掉。他总能读懂她假意的热切,指正她个性的不悔与骄傲,也能一言戳中她心脏“装什么呢,你这个年纪,尚未见过人生的底子,还不是可以绝情的年纪。”
被击中软肋之后手足无措,枝榆与人相处,向来有所保留,从不愿在感情里露出败相,最舒适的模式是旗鼓相当。可偏偏,独饮多年,遇上同类,也想共醉一场。
但相互吸引是水到渠成,及时打断是成年人必备的生存技能。
未曾透露过一丝情意,这是她的骄傲。心里有些苦,删掉了联系方式,礼貌道别:“祝您好,爱情,生活,事业都好。”
才发觉自己仍是孤单,孤单之上还多了一层委屈。让人失望的方式千百种,自己是浮木,从无有过他是岸的确定感。而至于高楼, 应算是她遇见的渔火, 她也不应有要与渔火厮守的痴妄。
得到是空,接受失去才是拥有。
叶芝有句诗,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之前以为高楼是玫瑰, 后发觉他应该是玫瑰的刺。现在才正式明白过来,不过是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