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灵魂与身体——读《不存在的骑士》

卡尔维诺的想象力真是超乎想象。这次他写了一个骑士,一个不存在的骑士。

怎么会有不存在的骑士?这本身就是一个逻辑错误,骑士必须是存在的,否则就不会有骑士之称。在看书之前,我想如果让我写这样一个故事,我会如何构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脑容量有限,只得承认我无法写出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

卡尔维诺写出了,还写得相当精彩。

不存在的骑士是一副盔甲,是一副可以直立行走、靠意志力支撑的盔甲骑士——这个设想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挑战,让一副盔甲行走,像人一样生存,在虚构与现实之间得到一个合理的存在。卡尔维诺不光写出了令人信服的故事,还让故事变得合情合理。

盔甲阿季卢尔福是一个异类,异类仅是表象,他是不存在的。但卡尔维诺显然在阿季卢尔福身上寄托了一些人类的理想。阿季卢尔福忠于职守、热爱工作、敢于担当、正真诚实,他具备了人类的渴望而不可及的信念,他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存在。

“我不是身体,也不是头脑。”在冥想课程上,大师这样引导进入冥想状态的人。我是谁?这个永恒的哲学命题值得一问再问。大多时候认为,我等同于外在的躯壳,等同于头脑中细碎的念头,以为那就是我的存在。在盔甲骑士身上,我们可以再一次探究“我是谁?”阿季卢尔福没有身体、没有头脑,只有意志力。“我”是意志力吗?

书的前半部分,卡尔维诺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是让读者接受一位不存在的骑士,他怎样喝酒,怎样与人交流,怎样思考,怎样谋划。卡尔维诺轻而易举地让读者信服了骑士是不存在的事实。他和普通人一样,同样有平常人的喜怒哀乐,同是饮食男女,只不过具有比普通人具有更强大的意志。

前半部分,卡尔维诺写了阿季卢尔福的日常生活,如果没有强大且丰富的想象力,很容易让这位不存在的骑士干瘪下去。可在卡尔维诺的笔下,阿季卢尔福的人物形象越来越丰满。

在后半部分,卡尔维诺引入了一位讲述者,是一位修女,她是整个故事的撰写者,也是知晓者。开始不知为何要引入这样一位人物,凭空跳跃出来,把镜头拉长,告诉读者故事的始末。书的最后有一个神来之笔,写书的修女与女主角布拉达曼泰最后合为一体,让人始料不及,又有些拍案叫绝。回头看,这让修女的出现不再是突兀且多余,没有一把挂在墙上的猎枪是多余的,何况是大师卡尔维诺。

想象力的高潮是阿季卢尔福与一名女子(忘记名字了)的共度良宵。卡尔维诺在这里把想象力发挥到极点,他写了两个人的身体交流,这种交流没有任何实质的接触,却充满了温情与暧昧。阿季卢尔福的一夜精神之恋,给那位女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最终意志力消失,阿季卢尔福化作散架了的盔甲,瘫倒在了地上,阿季卢尔福也不复存在,盔甲也仅是盔甲。这一刻,多像灵魂脱离身体,没有了灵魂的身体,是一副躯壳,灵魂与肉体的关系在此得到了一种明确、形象的阐释。阿季卢尔福更多代表的是灵魂,就算没有肉体,灵魂仍能坚定的存在。

这本薄薄的故事,可以解出意识、灵魂、肉体的复杂命题,也可以仅看成一个不可发生的故事,但不管哪种理解,都会为故事带来的冲击力所震撼。当看到阿季卢尔福化作了一摊盔甲,那刻的心疼与不忍像是心被火灼了一下。毕竟看着一个有灵魂的人远去,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残忍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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