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十几个“豆腐块”,战友们都戏称我是“亲情作家” ,家中的亲戚朋友让我写全了。听到这些,我只是淡然一笑。我知道,在我的笔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我没有写。她在我心中占据最熟悉而又最温柔的一部分,却又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久久不敢落笔------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昨天,跟母亲通了电话。电话中,母亲问我到部队生活还适应吗?营区离市中心是不是很远,办啥事不方便。还劝我晚上加班不要总吃方便面,对身体不好。很絮叨的几句话,听起来却感人、动听。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向严厉有加的母亲,对我是愈发疼爱了。每一次打电话,都当我是小孩子,在漠然于自己年龄的同时,也忘记了自己孩子的长大。但我知道这严厉这疼爱都有着相同的情愫,心底里就满是感激,每一句话都牵扯我心,不肯放下。
电话终了,母亲告诉我,从去年开始,每天早上母亲都吃一个油煎蛋,身体有了很大改观,不要为她牵挂。不经意的一句话,冲破了我心底最深处情感的闸门。
用母亲自己的话说,老人家就是干苦累活的命。以前也租过布床子,却因撒不了谎口嘴不灵泛兑了出去,只能起早贪黑地做蔬菜买卖。后来回到村里,又与土豆、胡萝卜打上了交道。撒种、间苗、收获、窑藏、卖出,一年没有个清闲时候。一时闲下来,竟有时腰酸腿疼,浑身的不自在。自己过得苦,便格外见不得别人也一样,每次看到电视上人物的苦累遭遇,母亲就嘴一抿,眼泪流得不行。作为家中唯一的读书人,母亲格外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对我管教很严。当别人家的孩子已经溜过冰,打过鸟,我还没有下过离家仅百十步的河塘,逛过河边的树林子。但我没有辜负母亲对我的期望,除了身体不好,在其他任何方面,我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远近闻名的“小状元”。
为了补好我的身体,母亲不知走了多少路,试过多少方子。不知听哪位乡亲说,吃鸡蛋对小孩身体好,吃多了就壮实了。于是,母亲就一大早便起床,每天坚持给我做鸡蛋,一直到我上军校离开家,从未间断……那时候家里穷,只有一只老母鸡,下蛋也只是稀稀拉拉。我没有见过母亲向邻居借鸡蛋的情形,但可以想象,一向要强的母亲张口向别人求借是多么的艰难。于是,母亲做鸡蛋的场景就成为我记忆中最激动人心的风景。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就从坑上爬起来,穿衣、下地、打鸡蛋、倒油、添火、抹灶台。鸡蛋做出来了,又边吹气,边端到我的房间,虽简单而平常,却每一样都一丝不苟。为了我吃着不腻烦,母亲做遍了她所会的所有做鸡蛋的花样,蒸鸡蛋、煮鸡蛋、葱花蛋、茶叶蛋、荷包蛋,最后,由于我的喜欢,就定为油煎蛋,每天一个。于是,每当听过母亲唤我起床的第一声声响,整个的小房间就都飘溢着油煎蛋那特有的蛋香了。母亲小心地把鸡蛋端给我,又怕我烫着,紧紧地吹几口。我每次都把鸡蛋先让给母亲,母亲却都很坚决的推开,说早已吃过了。可有一次,我亲眼看到母亲用筷子把我吃剩的鸡蛋渣捡到嘴里,细细的品咂,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终了,又聚拢起碗中的油,小心地倒进油瓶里。那个时候,母亲的鬓角已染上些许的银霜了,蒙蒙晨光中,几根银丝在眼前飘乎的摇曳。我一下子惊呆于母亲这最自然的一咂,又强忍住内心的颤动,装做了无所见。母亲是不希望儿子看到这一幕的,儿子要做的只能是积攒情感,积蓄继续向前的力量。
临近中秋,我又不能回家看望思我念我的母亲。月圆的那个晚上,母亲又只能够留箸独望。朦胧中,我恍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到了家乡,为老人家洗脚、捶背、做饭、端菜,还特意做了一碗油煎蛋。当我把油煎蛋端到母亲跟前,母亲抿抿嘴,眼泪强忍着。“妈,吃一口吧,儿子亲自给您做的”。“嗯,妈吃,妈吃。儿子,真香呀!”
我热泪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