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觉得时间好慢好慢，长大也好慢，可是现如今当亲人得病住院，从万分焦急到如今的他们的转危为安，我变了，是的，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思考生命，第一次感受到我长大了。
在母亲做手术的那天早上，推进手术室之前医生告知家属手术风险，让家属签字，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瞒着她的老母亲，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我就是母亲的家属，那样一条条的风险项让我眼花缭乱，在匆匆催促下，我写下了我的名字。母亲一手输着术前不知名的必需液体，一面微笑着安慰我，说没关系，怕什么就是个小手术，是啊，我怕什么，可是我看见了，母亲穿着拖鞋的脚在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做手术。她旁边还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姐姐，大着肚子，是生二胎，她的丈夫安慰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开手术室门口了，而我站在门口，等着最后大门的关闭，仿佛回到当初离家上学时那小小模样，想要多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仿佛每眼都有不同的韵味。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低着头看着母亲颤抖的脚，还有旁边姐姐颤抖的脚，面临手术的未知，大概人的恐惧都是如此吧，再坚强的人，再青春的生命，面对这一刻，她们都在颤抖，是那样脆弱。
大门关闭了，我坐在门口，医生说可以去病房里等，但我不想那样，我想陪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时间过的出奇的慢，我大脑里一遍遍回放着我母亲的事，她是如何为我做好可口的饭菜，如何牵着我的手走过四季等等，我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母亲如果出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呢？瞬间我被恐惧充满，母亲会这样离开我了吗？我说带她去看时下流行的3D大片还没去，我说我挣钱了给她买大束玫瑰花还没买，我说给她和父亲补一套婚纱照还没拍，天啊，我说的计划的一切都没实现，我陷入深深的自责，等待着等待着，等着母亲出来。
终于母亲被护士推出来了，裤子脱到了小腹下面，衣服也撩开了，胸口贴着心电监测的电极片，麻醉没完全苏醒，喃喃自语。我和护士一起用力把她挪到病床上，鼻子酸酸的，我头一次看见母亲这么虚弱的样子，像被屠宰的羔羊，任由别人处置。我为母亲穿好裤子，给她盖上被子，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叫她，护士说要隔一会就叫醒她，让她不要沉睡。也许是麻醉药效力逐渐退去，疼痛加强，母亲皱着眉头，呼吸很重，每一口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想让她知道我在旁边，让她不要害怕，就像我做噩梦母亲紧紧拥抱我一样，我希望用同样的方式安慰她，第一次，我想要保护她。
我用棉签沾水擦拭母亲干燥起皮的嘴唇，离得很近，看的清她的睫毛，她眼下的皱纹，她额前藏匿的白发，从我十五岁那年离家去外地读书，我仿佛就再没这样近距离的看她，回家也是短短半个多月，大学时出省念书回家时间也不多，原来母亲也有这么多皱纹了，我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母亲的脸，想象她年轻时的美丽。
人生好短，转眼就是数十载，母亲手上的刀伤和老茧是那些青春的证明，是那些道道可口饭菜的证明，是见证母亲付出的证明。不管我遇到什么问题，母亲总能沉着冷静的帮助我找应对之道，可这会她像个孩子，紧张的握住我的手，原来母亲也是有害怕和慌张，她不是超人。
女人为家庭付出往往被视作理所当然，上班做家务带孩子，为孩子带孩子几乎涵盖了女人的一生。谁没有青春年少梦想诗和远方，母亲也是，但结婚生子后她们驻守的就只有家庭，不得不承认，我们都在默认母亲的付出，传统观念是女人应当做好贤内助，以牺牲自己成全丈夫的事业，教育好孩子，家庭的幸福感评判一个女人的成就，我讨厌这样的牺牲，这样被默认的扼杀。偶尔会想，妻子的角色就像一个女人为一个大孩子遮风挡雨。当我面临恋爱婚姻，我思考为什么不能寻求一段平衡的关系，相互扶持，不以牺牲对方为代价，相互变得更为完整。
母亲的牺牲，我不去猜父亲知不知道，父亲是否真正重视过一个女人在他身后的付出，这样做又是否值得，爱也许本就不讲值得，而只讲愿意。此刻，我只想保护眼前这个女人，愿岁月待她再温柔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