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山城的早晨就已经开始。
朦胧,似裹着面粉般,往天空撒下。把云层积得厚些,再厚些,垒得如大熊猫的屁股,圆溜溜的,胖乎乎的,一个跟头,又变出了一个云团来。空气中混合着湿润,黏附在早起的行人身上,额头瞬间沁出了汗液。
一个卖菜的老农挑着他的菜筐,赶着雾气,走在天桥上,如腾云驾雾般穿梭,浑身冒着仙气。若在此时有人路过,从底下往上看向他,会以为他是出山的隐者,或走钢丝的艺人。在若隐若现的天桥上悬着身子,演着他的杂技,让人看着惊心动魄。生怕他一不小心,没有站稳,跌下云雾,把雾中的雨水打散一些,落在地上,成为地上的潮气。
而老农本人却不以为然。他曾经是一个棒棒儿,挑着担担在云雾中穿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他坦然自若地走下阶梯,好似云雾根本遮不住他的眼睛,只会让他的视力越来越好。
一辆公交车驶来,他颠了颠篮筐,把扁担和自己隐没在车中,驶向上坡下坎山路十八绕。车中的老农拢了拢今早刚拔的菜叶,叶瓣上沾染着水雾珠,沉了份量。
“磁器口到了!”报站员操着一口西南官话在车厢内播报着。老农在迷蒙之间清醒,挑起菜筐,就下了车。在去卖菜前,老农有一个习惯,就是吃一碗小面。他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面馆。“老板儿,一碗小面哈!”
老板看到熟客,打招呼道:“叔,你来咯!稍等!”这时,老板掀开帘子,去厨房里烹饪小面,老板娘则走出来,看看老农的菜筐问道:“叔,来卖菜咯?”老农笑眯眯地拿一颗菜递给老板娘。“对。今天的菜新鲜得狠。收不?”老板娘弯腰看看菜筐里的菜,掐一掐那颗菜道:“恩,要点嘛。”老农麻利地把菜送进后厨。
这时,老板的小面快煮好了。他从老农的菜筐里抓一把青菜,从水里过一下,扔进小面中。老农笑意盈盈地走出厨房,坐在长凳上,数着他今天的第一单生意。
电风扇呼啦啦地吹着,空气中的湿气干爽了半分。老板端出小面,放在老农面前。老农看到那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支起筷子,就是“吸溜溜”地,一根顺溜到底。然后,长叹道:“巴适!”
老板娘拍着扇子,笑道:“巴适得好哦!”他们笑着唠起了家常。
吃完面,老农带着菜筐去摆摊。一个学生跑着走进面馆,喊道:“嬢嬢,一碗小面哈!”老板娘把电扇对着那学生吹道:“娃儿,上学嘞?”学生只是埋着脑袋,忘我地吃着面。老板站在店门口,指着远处喊道:“503来嘛!”学生吸溜一下,把面条吸进嘴里,一路小跑。“叔,嬢嬢,回见!”
在那个学生所坐的位置,又坐了一名小伙,他在等老板下面。
雾,还没有散去。带着小面的芬芳,新的一天在继续。
你说,山城的一天,到底是从雾开始,还是从小面开始呢?
答案似乎没那么重要。因为在山城每个人的心里,雾和小面是他们生活的必需,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