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期间

区分局审讯室的硬件条件事实上很差，还没有辖区派出所的设施好，毕竟这么多年了。

有些事情讲究的就是情怀，就拿这张漆皮掉了一半，锈了一半的老式翻折椅来说，可不是犯罪嫌疑人能高抬贵臀的，那是领导的专属座位。

这张座位，几十年来都是这个审讯室的标配，其他硬件设施换过，唯独就它毅然杵在这里。要是法医来化验一下这张折椅的话，这上面的血渍成分可就复杂了，正因为这椅子见过的硬岔比近几年这些局长们办过的还多，所以它的地位毋庸质疑，就这么随随便便往那边一放，你把犯罪嫌疑人带进去，一边是黑色的现代办公座椅，一边是这张破烂的折椅，犯罪嫌疑人都会从潜意识中形成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种恐惧然让他们绝对不敢选择这邪门的折椅。

孙良辰被带进去，他也没多想，就贴到了办公座椅旁，准备入座。

这时候，进来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脸上坑洼就像月球表面一般，旁边的小警察立马低头叫了声Z局，男人并没答应，而是把手里的一些材料扔在了桌案上，然后拿起折椅摆正了位置，刚坐下，就打了一个哈欠，摸了摸口袋，然后抬头看了看小警察，不一会儿，小警察嘛溜得给Z局递过了一只签字笔。

Z局接过笔继续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晃了晃，不一会儿，小警察又递过了一根烟。Z局这才开口说话：“小刘，你算个嫩头，今天这堂课，你免费收下。”说完，Z局翘起脚把桌子推到孙良辰面前，示意旁边的警察让他座下。

孙良辰吞了口口水，他已经七八个小时没抽烟了，一脸油脂，全身肉夹气十足，内心有点憔悴。这里没有电影里的一盏晃眼的明灯，有的只是一把破旧折椅上一个神态自若的大汉。孙良辰知道，这次情况不妙。

“谁让你做这个位置的？”Z局开始发问。

“Z局，你好，旁边这位警官带我过来坐的。”

“我们让你坐了吗？”Z局追问。

“对不起，我站着。”孙良辰站起来。

“给我坐下！”

“唉！”孙良辰坐下了。

“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来了？”

“为什么要选这个位置？”

“Z局，我错了，要不咱俩换个位置。”

“我让你换位置了？”

“倒···倒没有，这不怕您坐旧椅子不舒服···”孙良辰开始结巴了。

“想起来了吗？”

“想···想啥···”孙良辰开始冒汗了。

“你X娘我刚问了什么？为什么要选这个位置！”Z局故意加大了音量。

“我···我觉得如果长时间审我···这位置相对舒服点···”孙良辰只好交代了。

“很好，我们开始有点默契了。今天几号？”Z局问道。

“3月31号。”孙良辰说完，又加了一个“吧。”

“我问你几月了吗？”

“没有···”

“想起来了吗？”

孙良辰愣了一会，说：“想···想起来了···我觉得这椅子舒服所以坐这儿了，今天31号，Z局。”

“你昨晚在哪？”Z局对着

“在···在床上。”

“哟，呵呵！”Z局一笑，追问道：“谁家的床？”

“我家的。”

“你的身份证最后4位数多少？”

“5816。”

“床单是什么颜色的？”

“花格子的，好几种颜色···”

“我问你图案了吗？”

“红的，黄的，蓝的，白的···”

“床什么时候买的。”

“装修时候买的，具体记不清了。”

“床什么时候买的？”

“大概15年3月到5月间。”

“你的床单多少钱？”

“这是我老婆买的···真不知道···”

“你老婆从哪里买的？”

“淘宝。”

“你早上吃了什么？”

“全家都猪排饭。”

“哪个全家？”

“就我小区门口那家。”

“猪排饭多少钱？”

“猪排饭····18块吧····”

“里面有什么菜。”

“有猪排、榨菜、一点青菜蘑菇啥的。”

“你家什么时候装修的？”

“大概在14年尾到15年头上···”

“你家装修了多少钱？”

“40来万···”

“全家的猪排饭好吃吗？”

“并不好吃···”

“你为什么要买猪排饭？”

“没啥其他好吃的···”

“猪排饭加热了几分钟？”

“1分钟。”

“确定是1分钟吗？”

“40秒···到1分钟···吧···”

“昨晚你吃了什么？”

“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你还是不懂规则啊～”Z局往孙良辰脸上吐了一口烟，门口进来一个小警察对他耳语了几句，Z局丢了烟蒂瞟了一眼监控的位置，然后笑着看了看孙良辰说：“咱们说到哪了？”

“我昨晚，加班，吃了点面包，回家喝了点剩下的丸子汤。”

“你加班在做什么？”

“做程序运算···”

“你加班在做什么？”

“做程序运算···”

Z局突然愤怒得一拍桌子上那堆材料，大声咆哮道：“规矩一，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规矩二，你要是有任何隐瞒，我们就重头问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加班在做什么！”

孙良辰瑟瑟发抖得看着那堆资料，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颤颤巍巍得说：“我···我有聊微信···”

Z局换了一侧二郎腿平静得说道：“你怎么从公司回家的？”

“开车。”

“你的车什么牌子？”

“丰田。”

“车型。”

“凯美瑞···”

“你昨晚吃了几个丸子？”

“四五个···”

“四个还是五个？”

“四个。”

“车买了几年了？”

“一年都不到。”

“多少钱买的···”

“三十二万。”

“牌照拍了几次？”

“我自己就拍了两次。”

“吃好早饭你怎么去的公司。”

“开我车。”

“车牌成交价多少？”

“86500元。”

“你的年收入多少？”

“30来万吧···”

“算没算分红？”

“算分红多点。”

“你的年收入多少？”

“算分红50来万吧···”

“你早上开车到公司用了多少时间？”

“40分钟。”

“猪排饭加热用了多少时间？”

“40秒。”

“装修用了多少钱？”

“40万？

“你丫脑袋有问题吗？都是40？”

“没有，都40···上下···”

“很好，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

“···”孙良辰一阵语塞。

“我还没问你问题你就想起来了？”

“紧张···Z局···”孙良辰手被固定着，只能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汗。

“加班时候在干什么？”

“做程序运算···聊了会微信···”

“聊了什么？”

“聊了好多问题···”

“想起来了吗？”

“聊了前几天的克莱斯特彻奇事件···聊了一些军事话题···”

“想起来了吗？”

“聊了···一些男性话题···还聊了一些宗教问题···”

“猪排饭里有没有香菇？”

“有。”

“床单上有没有紫色。”

“有···哦不···没有。”

“你的车有没有违章？”

“有···”

“你驾照还有几分？”

“8分。”

“你有没有说过在宫～庵～部～大～门～自X林+火？”

“我···我那是模拟···那个KB分子的语气说的···玩笑话···玩笑话啊···”

“你有没有说过在宫～庵～部～大～门～自X林+火？”Z局面无表情得又问了一遍。

孙良辰像热锅上的蚂蚁：“Z局···我那时玩笑话···你们也能看到上下文···我就是嘴贱···你饶了我···”

“我他X的不想听你的动机和出发点，我问什么你他X的就回答我什么，我不需要你他X的狗屁解释，你如果不遵守规则，我们可以重新来一遍，我他X的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说过在宫～庵～部～大～门～自X林+火？”

“我···有说过···”

Z局拍了拍手说：“很好，我想再向你确认一遍，你有没有在微信聊天的过程中，说过在宫～庵～部～大～门～自X林+火这句话？”

“我···说过···”

“你说过吗？”

“我···说过···”

“这句话有没有煽动性？”

“这是句玩笑话，Z局···”

“这句话有没有煽动性？”

“有···”

“你们群几个人？”

“二十几个···”

“你没说实话。”

“二十四个。”

“你们群有没有人是新疆籍贯？”

“好像···有一个···”

“他是不是宗教人士？”

“不是。”

“你想清楚了吗？”

“不是。”

“他有没有宗教方面的朋友？”

“不知道。”

“他会不会转发你的言论？”

“不知道。”

“我如果告诉你他转发了你的言论，你觉得会怎么样？”

“不知道······”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条···通过讲授、发布信息等方式宣扬KB主义、JD主义的，或者煽动实施KB活动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第二百四十九条···煽动名族仇恨、民族歧视，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二百七十八条···煽动群众BL抗拒国家法律、行政法规实施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认罪了吗？”

孙良辰大喊：“局长大人，我冤啊···我一句玩笑话···”

“你几岁？”

“35岁···”

“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够对自己负责吗？”

“我···负责···”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这些话被其他人传播，然后造成不良影响？”

“我没有···”

“你几岁？”

“35岁。”

“你能为你说过的话负责吗？”

“我···能···”

“你能考虑到自己说话的后果吗？”

“我···不完全能···”

“你几岁？”

“35岁···”

“你在微信里说过，在宫～庵～部～大～门～自X林+火这句话，对不对？”

“我说过··说过···”

“所以你知道这句话会被很多人看到，对还是不对？”

“对···”

“所以你能预见到这句话会被人看到，你也不能保证看到的人不去扩散你的言论，对还是不对？”

“对···”

“所以你知道你的言论有问题，也知道可能被传播，但是你依旧说了这样的言论，对还是不对？”

“对···”

“你说完这样的言论，现在不想为自己的言论负责，对还是不对？”

“对····还是···不对···呢····”

“你说对就是对！”

“对吧···”

“所以你想逃避法律对你的审判咯？”

“没···没有···”

“那你究竟为你的言论负责吗？”

“负责···”

“你知道你言论有问题，在不知道影响多恶劣的情况下故意传播，你为这样的言论负责吗？”

“负责···”

“小刘？”

“唉！Z局！”

Z局伸了个懒腰说：“把刚才的问话都记录一下，我去喝点水，弄好快点让他签字，不签的话照着我录音继续问他几遍。记得多喝点水，别渴坏了。”

说完，Z局打开有点甜喝了一口，憋了一眼孙良辰。

孙良辰看着有点甜吞了一口口水，一脸的疲倦与憔悴，外加口干舌燥，他绝望得看着小警官刘某。

刘某笑着对他说：“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