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的时间纵横交错,没人相信。
我说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没人相信。
我点燃一根烟,这简直让空气倍受侵蚀,可是我无暇顾及这死物。烟雾缭绕在眼前,自觉安全。
我不是疯子,也并非说谎成性。
我吞下一瓶阿司匹林并不是企图自杀,只是想逃离头痛。
可xx医生说,我的眼睛告诉他我尚未复原。
我只觉得这是天生的,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有无数形态,有人目光平静就有人目烁光芒,有人呆滞,也有人惊恐。而我天生就目中带泪。
我不屑腹诽他的愚昧,世人总以主观臆断一切。
所以我又被送到疗养院。
出租车摇晃得像棵大风中的枯树,颤颤巍巍缓缓前行,一路上司机都在通过方向盘上方的视镜有意无意小心的盯着我。
定是把我当成了重度精神病患者。
我又点燃一根烟,他急忙问,你在干什么!
我没说话,假装自己听不见。这种不受拘束的任性,让我的心情稍微好转。
到了此地,我再一次目眦近裂。我以为我不会的。
走廊两边病房门皆半掩,每一双眼睛里都没有光,他们的肌肉仿佛是凝固的水泥,面色灰白,神情呆滞。走廊一边的一个女孩机械式的用头撞墙,嘴里还念念有词。
医生带我走进一间屋子,她向我介绍餐厅,我心不在焉的四处打量。突然之间,一只皱巴巴又可怖的手臂首先侵入我的目光。我一瞬间警觉起来,但未发出声音。等到那女孩转头,我不由得呆住了。
除去被衣服盖住的躯体,从面庞到手腕,左半边身子几乎全然一片褶皱的纸,是严重烧伤的皮肤,上面隐约可以透出血管的形状颜色。
见我一脸惊恐,那女孩迈着极小的步子,像鬼一样漂浮了出去。
我感到身体有点失重,又一次浪潮向我袭来,和往常一样,我尝试努力眨眼来看见真实,看见有形态的物体,和往常一样,我又一次失败了,我正对着的那扇门正扭曲错位,好像被放进搅拌机极力旋转。
那医生以为我被吓到了,其实并非如此。我只是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只是我的时空纵横交错罢了。
我后来跟那些看似疯疯傻傻的女人们熟了起来,她们未必那么刻薄可怖,也并没有冷漠得像外面的人,进来前已有人告诉我,别在这里住习惯。恐怕如今已成为习惯,但多于习惯的更是感情。我习惯了她们的习惯,也习惯了每日机械的作息。
她们有各种各样的怪癖,梅喜欢在床下放肉食,鸡肉,牛肉,猪肉。因此她的床下散发出一股难闻诡异的气味。来此地前她被养父常年性侵,精神已经失常。
那个半边身子被烧毁的女孩是黎,她渴望一个吻,因为她觉得没人愿意吻她的脸颊,吻她皱巴巴可怖的皮肤。我不知道她的身体是怎样烧成这样,只知道童年时父母杀死了她唯一的宠物,而后…
还有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孩,她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她的眼睛很美,充满魅惑。她甚至曾经在我写作时,朝我吐过烟圈。但在多次出逃又被警察抓回的过程中,她的脸越来越像骷髅,眼睛早没了光彩。我有次从窗户看见她从警车上下来时像只瘦弱的螃蟹,不安分的手脚在乱舞,面目狰狞得仿佛换了张脸。
而我呢,我是怎样的。我好像一直用难以控制的疏离打量着一切,却懒得记下她们的所言所行。我没记录最直观的,也许是臆想,又也许是个梦。
似乎这里并没有人疯掉。一堆安静的家具安静的在我身旁存在,夕光安静得像从疗养院刚刚释放般。
我默不作声蜷缩在沙发上,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段话。
从下午醒来到现在,已有五分钟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