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因你而晴

  这雨淅淅沥沥地不知下了多少天,此刻终于放晴了。在这个常年烟雨笼罩的

墨尔本南部小镇,有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着实让人惊喜,毕竟阳光在这里算得上奢侈。江寻在这里长大,也只记得三年前这里曾有过最长时间的阳光明媚。

  他今天心情很好,温暖的阳光能缓解母亲的风湿骨痛,当然,他知道,还有别的原因-每一个放晴的日子都值得期盼,那是个好兆头,虽然,他已经等了快三年。不过,那算什么,一辈子那么长,他愿意。

  春风复又来,故人可安在。


  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柳晴,也是这样雨后初晴的天气。他从镇上买菜回来,顺路去来一趟花店,准备亲自去帮母亲取花,也省的康妮太太麻烦,那个慈祥的澳大利亚老太太待他很好,亦或是待每个人都如此。他只知道,那温暖的笑容,有安定人心的魔力。他在这里订了桔梗花,那是他母亲的最爱,老太太会每天送花时会把花插到他家门前的花篮里,具体有多久了,他也不知道,十多年了吧。

  他进到花坊的院子,发现老太太正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像是在解释什么,不过他很耐心,温暖的笑容一如既往。小姑娘则不同了,她双手叉腰,似乎有些恼怒。海蓝色的连衣裙显得她皮肤格外白皙,阳光透过木格子窗刚好照到她身上,那一抹蓝色熠熠生光,她的手臂在阳光下白的发亮,像是掐得出水来。那一头瀑布般的卷发披散着,头发是和他一样的墨色,她是中国人吗?他只是想想。

  “凭什么您不能把它卖给我呢,这镇上一共就几家花店,别的都没有桔梗花卖,我好不容易找到您这儿,您却告诉我只有一束,还被人预定了,我才不相信这里有人喜欢桔梗花呢!”她的脸颊因生气而微微泛红,嘟上天的小嘴巴把他的不满表达得很明显。

  江寻就站在门口,花店不小,所以他其实隔得挺远,但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还是让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第一次后悔自己5.0的视力了,因为他心动了。毕竟他从小在小镇长大,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孩,虽然也有很多热情似火的金发姑娘围着他转,可他感到陌生。只有此刻他才明白什么叫怦然心动,太可爱了,好像咬一口那个红苹果,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他压下去了,他怎么能这样想,温婉贤淑的母亲可只教过他知书达理和温文尔雅啊。

  彼时,老太太面对蛮不讲理的小姑娘正一筹莫展呢,他于是大步走近,康妮最先看到他,激动的大叫出声:“哦,亲爱的,你怎么来了?”她亲吻他的面颊,这么多年,她待他已如孙子般亲昵。老太太转过身,语气略带一丝骄傲:“喏,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了,就是他定了这束桔梗花,我也是专为他才托人每天送花时帮我捎上一束。哦对了,”康妮转身问江寻“你母亲还好吗?她好久没来店里陪我说说话了。”老太太没有一丝不满,只有满满的担忧。江寻的冰山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不是面瘫,只是习惯了不对外人表露情绪,但对爱的人亦丝毫不吝惜,尽管至今只有母亲和康妮太太两个人获此“殊荣”。

  “她很好,谢谢关心。今天放晴了,她晚些一定会过来。”

  “那太好了,”康妮说“喏,你是来取花的吧,刚到的,新鲜着呢。”她递给他,他道了谢转身离开,没有看柳晴一眼,尽管他万分渴望。

  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却并没有为没买到花而沮丧,反而拉着行李箱跟了上去。她知道她将要提的要求有些过分,但她想试试,仗着自己行走江湖多年自恃的厚脸皮。

  “唉,你好,你能把桔梗花分我一支吗?老实说,我很喜欢。”她说的英文,他不敢确定这个与自己相似的少年是否与她来自同一个国度。江寻停下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你会说中文吗?”因为他听出了她蹩脚的英语里有中文的口音。柳晴毫不掩饰她内心的狂喜,她伸手拽住江寻的手腕,“你也是吗,啊啊啊那太好了。”江寻注意到她的手并没有松开,柳晴也认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把手缩回来。她脸皮貌似真的不薄,只讪讪地笑笑,身高差让她抬头说话时迎着光,江寻为之庆幸,她看不清他的脸红。

  江寻转身准备离开,柳晴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

  “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不叫唉。”

  “那你叫什么?”

  江寻没说话,她认识到自己的不妥,忙补上一句“哦,我叫柳晴,你呢?”

  “江寻”

  啧啧,这语气,冰冷!或许是为了掩饰他躁动的内心吧。

  “哦,那你可以给我一支桔梗花吗?”她不依不饶,假装不知道江寻一直在避开这个话题。江寻无奈道:

  “不能,这是给我母亲的。

  小姑娘有些失望,不过似乎这掩盖不了她叽叽喳喳爱说话的本质。

  “你这么帅,你妈妈一定很漂亮吧。”

  江寻没说话,他知道,承认了后者等于承认了前者。

  面对这种冰山,柳晴也有点找不到话题,“对了,你住这附近,知道哪里有旅馆吗?”江寻这才注意到他还拖着一只小小的天蓝色的行李箱,她好像很喜欢蓝色,他心想,不过只是想想而已,他不可能问出来,毕竟伪高冷的架子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放下的。不过,他又忘了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很恼火。她拽住江寻的胳膊,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会生气,他确实不会生气,妈妈告诉他那是绅士的禁忌。

  “你又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装什么深沉啊”她恼怒的样子差点让他笑出来,不过他忍住了,“哦,旅馆么,我家就是,你要是不怕我是坏人,就跟我走,不过-”江寻顿了一下,柳晴疑惑地抬头,四目相对了一瞬间,江寻立马移开视线,“要安静点。”

  柳晴不开心地噘了噘嘴:哼,原来是嫌我话多,那我就不说话,让本姑娘的气场冷死你!她总是在不高兴的时候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聊以自慰。

  这么想着,她也确实安静了不少。她跟在这个男人身边,走向一个未知的地方,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不是她不会警觉,只是这个男人让她莫名感到安心。特别是,这个男人很随意地将她的箱子接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走在路上,一边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边是碧海蓝天,涛声依旧。要不是海浪亲吻礁石的声音此起彼伏,江寻真害怕他的心跳声在这条静谧的乡间公路上响彻云霄。

  江寻的家在小镇的尽头,也确实开了一家客栈,不过只在旅游旺季的时候开放来方便天南海北的朋友,收费很低,毕竟大作家江寻不靠它吃饭。现在是淡季,本来不会开放,说来江寻心里确实有小九九,他想多看几眼这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仅此而已。

  柳晴杵在客栈门口目瞪口呆,这哪是江寻说的普通小店啊,矗立在她眼前的是真真正正的海子笔下的那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如此如诗如画的唯美仙境,她在电视剧里都没见过。她有些羡慕江寻与世隔绝、超然脱俗的生活了,不过她不得不甘于漂泊,不得不流浪远方。

  然而,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人与自然的和谐,“江寻,你不会真的是拐卖我这种无知少女的不良商贩吧?”她虽这么问,却是笑嘻嘻的。两人一路走来,她早已卸下了心中的所有防备,因为她不时抬头瞅到了江寻看周围所有事物时满目的温柔。

  对她这个问题,江寻无语至极,只好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柳晴的手腕,走进了院子。他也讶于自己的自然和随意,不过他更愿意将尴尬的情绪抛之脑后,因为他发现她都没有一丝的不悦,他觉得他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比她还害羞。

  江母听儿子说明情况后,真正地诠释了什么叫秒懂。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不过腼腆内向的儿子带着个漂亮姑娘回来,她自然是高兴,况且柳晴这样自来熟的性子很容易讨人喜欢,尤其是讨长辈喜欢,尽管柳晴自己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喜欢她。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江寻刚给她铺好床,她倒下去就睡了。江寻皱了皱眉头,

  “你有洗澡吗?满身臭汗就往被单上蹭。”

  可柳晴就是不为所动,她就是觉得江寻不会对她生气,于是竟半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我才不臭,人家香着呢。唉你就让我睡嘛,我真的好累呀。”江寻只能小心翼翼地给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掩上门出去了。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她这一觉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傍晚,连午饭也没吃。江寻和他母亲都不忍叫醒她,江母看着她直叹气“这姑娘干嘛一个人跑到异国他乡来,危险不说,还把自己搞这么累,唉。”

  江寻忙了一天,帮柳晴把这没有怎么住过的布满灰尘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偶尔抬头望着正在梦乡里的睡美人,他的心莫名地就变得柔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柳晴睡到傍晚才醒来,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她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有差点让她落泪的温柔涌上心头。

  她走到阳台上,院子里都是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这温暖湿润的气候实在很适宜花草生长。远处是海天一色的蔚蓝,就像她身上这条裙子。江母在院子里侍弄花草,那温柔的眼神和她在江寻眼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越发羡慕这对母子,便忍不住悲哀自己的命运,不过,也只一瞬,她不愿此刻徒有悲添,负了这大好春光。

  她寻着香味下楼走到厨房,江寻正在煲汤,余晖透过纱窗照到他少年身上,他浑身散发着金光。柳晴在门口站了很久,看了很久,她发现,自己好像动心了,不,她强压下内心的小鹿,只是羡慕, 只是欣赏,还有崇拜,仅此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江寻有所察觉,转身看到了这样“我见犹怜”的一幕:小姑娘扶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他,手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小声说:“江寻,我饿了。”说罢肚子还很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冰山脸依旧,但眉眼间的温柔似要溢出来了,“马上就好。”

  突然,他皱紧了眉头,或许瞎子也能看到他脸上那五个大字,我不高兴了。因为他看见她光着脚丫站在地上,厨房可是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啊。小姑娘这时也注意到他在看她的脚,也确实感到有阵阵凉意袭来,于是她一只脚搭上另一只脚,小贝壳一样的脚趾还不安分地动了两下。她垂下头,一头秀发也随之披散,刚好盖住了她因窘迫而同红的双脸。

  虽然人生就是一场戏,但此刻并非偶像剧。江寻不可能像他心里想的那样把这个小姑娘抱回卧室,他脱下自己的拖鞋,放到她脚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穿上,回去。”柳晴竟一改他那暴脾气,乖乖地将那双超大号的鞋套在自己超迷你的脚上悻悻地回到了卧室。家里有个听话的小姑娘还真不错,江寻心想。

  柳晴自然不会忘了穿上自己的拖鞋后把江寻的拖鞋送下去,她怎么舍得他受凉呢,不过她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或许从那时起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男人。

  在柳晴的死缠烂打和江母“大力支持”之下,江寻只好答应了柳晴陪她出去玩的要求。他觉得反正这里经常都在下雨,也不会有多少时间出门。不过说来也怪,自柳晴来了这里以后,本是终日烟雨的小镇晴天竟多了起来。

  那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们去了镇上的集市。这些隐藏在世界角落的毫不起眼的小镇往往能带给人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这里有很多小巧精美的手工艺品,极具异域风情,简约又不失美感。在柳晴心里,这里愈发像是世外世外桃源了。她拽着江寻,在街上频频大呼小叫、驻足回首,此刻她真比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更像乡巴佬,一会儿要试试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江寻只好无奈地陪她“丢人现眼”,不过,他突然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铃兰花环,他把它买了下来。趁柳晴不注意,他从后面把它轻轻地套在了她的头上,柳晴疑惑地转身,不过随即便露出了比这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她挽着他的胳膊,扯着甜甜的嗓音问:“江寻,这是什么花呀?”

  “铃兰”

  他没有说完,铃兰--幸福即将到来。

  不知疲倦地逛了好久,这个梦幻般的小镇实在让她流连忘返。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跟江寻炫耀她买到的宝贝。真是个小姑娘,江寻心想。

她见江寻不理睬她,公主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于是索性甩开江寻的手,站在原地不走了。江寻转身看着她,满脸的黑人问号。柳晴嘟着小嘴,吐出两个字:脚疼。

  江寻又无语了,明明刚刚她还兴高采烈,明明整天她都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发起了脾气,还真是难伺候。

  可柳晴是说真的,她是真的脚疼了,只是白天太high她都忘了疼痛。江寻像是极不情愿地蹲了下来,其实一颗心怦怦直跳。柳晴二话不说就跳了上去,不是她不会害臊,只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很安心,总是很随意,总是呈现出最不像真实的真实的自己。

  她搂着她的脖子,下巴贴在他肩膀上,或许是江寻沉稳的步伐太催眠,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江寻侧过头,那红扑扑的小脸蛋近在咫尺,粉嫩的小嘴贴着她的耳根,轻而浅的呼吸拂过他的脸。幸好她睡着了,否则一定会看见他的脸比她还红。

  江寻多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多希望余生都能这样满天星光,佳人作陪。

  柳晴在江寻家里住了快三个月,她拉着江寻向导在小镇的街头巷尾都映满了脚印,在漫山遍野里都撒足了欢。他们日出前出发出发,顶着晨光,揣着满心欢喜;日落才回家,披着暮色,带着心满意足。

  天蒙蒙亮,柳晴就会蹑手蹑脚来到江寻的卧室,捏他鼻子,捂他嘴巴,掀他被子,但她发现最有用的便是小鸡啄米似地亲他一下,总之她使尽浑身解数把江寻从被窝里拽起来。

  但夜色降临却是江寻背着抱怨脚痛的她一步步回家。连江母都打趣着抱怨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妈,这时候江寻和柳晴都心照不宣地岔开话题,他们都知道,在一起--不是陈述句,而是否定句。

  她知道江寻在尽力用他自己的方式对她好;他也知道柳晴终究不会在这里停留,于是彼此只能争着朝夕少留些遗憾。

  这天,柳晴还没来叫他,江寻就早早地起床了。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晚他听见了柳晴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所以他根本就睡不着。他知道,分离在所难免,却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柳晴轻手轻脚地来到正在刷牙的江寻身后,其实他早就看见了,镜子不是摆设,可他不说话,也不知从何开始。柳晴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她从后面搂住他,轻声地撒娇说:“今天怎么不用我喊了?”江寻没有回答她,他只知道她又没有穿鞋,她在家里总是没有这个习惯。他叼着牙刷,转过身,很轻松地把她抱起来放回了卧室的床上。她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他捏了捏她的脸,软得像是一块棉花糖,他转身出去,假装没有看见屋子里收拾好的行李。这或许是最后一天了,他知道。

  两人十指交握又踏着熹微的晨光出了院子,他们举止亲昵,眉目传情,可彼此都清楚,这是最后的温柔。

  他们吃了很多东西,玩了很多东西,也忘不了很多东西。

  夜已深了,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是最初那条路,有着海浪和鲜花的公路。柳晴提议去海边坐坐,江寻知道,有些话,不能止于唇齿,有些爱,不能掩于岁月,哪怕遗憾,也得面对。

  他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吹着海风,聊了很久。

  “江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天涯海角,四处漂泊吗?”

  “不知道,你不说,我便不问。”

  “你知道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吗?我就是那只小蝌蚪。”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的爸爸妈妈曾经那么相爱,他们的生活曾经那么美好,可一次车祸却改变了所有事原本运行的轨迹。我妈妈那时候怀着我,爸爸拼命把妈妈护住怀里,于是我妈妈成了那场车祸里唯一毫发无损的人,爸爸却含笑入了酒泉。我妈妈对他的爱有多深,也是到了我长大成人,母亲尽完她的责任之后,我才明白。她告诉我她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她将走遍世上每一个多雨的角落。她爱那温润的雨,只因它似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她让我不要找她,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一开始只觉得妈妈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可后来我才知道她得了癌症,且已是晚期。听我外公说,最初检查到癌症的时候,还是可以治的。外公也有足够的钱让我妈妈接受最好的治疗,可我妈妈只是淡淡地讯问了医生她还剩下的时间,得知她能够等到我长大成人之后,她便放弃了治疗。我理解她,她有多么想念我爸爸,她想早点见到他。此情成疾,药石无医。我知道她要在倒计时的余生里去看遍大千世界的风景,记录下来说给爸爸听。可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呢?我想找到她,最初只是想问她,她从头到尾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作过女儿,还是自始至终我都只是她放不下的责任。可在旅途中我渐渐冷静,也无数次在梦里重温幼时的点滴。我逐渐明白,妈妈是爱我的,她隐瞒我真相是怕我难过,但我还是要找到她,我想再看看她,再抱抱她,在她去世之前再见她一面,告诉她我爱她。我没有想到,在通讯技术这么发达的今天,一个人想要躲起来却这么容易,但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她低声抽泣,江寻也早已红了眼眶。

  “江寻,我爱你。在这里我过得很开心,我甚至差点就想要留下来陪着你,陪着阿姨,但是我不能,我忘不了我此行的初衷。我必须离开,对不起。”

  江寻将她揽入怀里,“柳晴,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留下来。我多么希望我能和你一起走,但我也有我的苦衷,那边是我的母亲。她并非只是一种责任,更是我心甘情愿,倾尽此生去陪伴的爱。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或是我母亲,为什么我同你一样没有父亲。因为你知道,每一段情,都有各自的刻骨铭心;每一个人都有他不愿提及的过去,不愿回首的曾经。但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因为那正是我深爱你却不能同你离开的原因。我的父母从中国迁来这里,是因为他们都渴望一种世外桃源里的隐居生活。他们是真正的神仙眷侣,我父亲出海捕鱼,母亲在家种花,那段与世无争的悠闲时光在我脑海中至今都不曾模糊分毫。但我十岁那年,父亲又随船出海捕鱼,遇上了大风浪,再也没有回来。他长眠的那片海,就是这里,”江寻指了指远方,接着说:“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母亲再也离不开这里,而我,也必须守护她,如她守护我父亲。”

  一个让灵魂放逐,带着思念踏上旅途;一个守候着孤独,凝望着爱人的归宿,之所以选择固执地背负,是因为爱的太深,忘却了痛楚。

  “世人都道情深缘浅,殊不知情深何惧缘浅。”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知道,他说的不只是他们的父母,也在说他俩。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已经确定,江寻会等她,无论多久,所以她才可以在没有他的岁月里毫无顾忌地清风策马,诗酒天涯。

  他搂着她,让海风放肆地吹了一夜,他们珍惜眼前所剩无几的时光,因为太难保证,将要面临的不是此生的诀别。

  第二天,他送她去机场,这也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车经过那条滨海公路。这才发觉,这条路好短,好短,仿佛只一瞬,美景就再难回首。

  登机前,他抱着她在人来人往里吻得肆无忌惮。人们早已见怪不怪,这里见证了太多的别离。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却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等机时间所剩无几,他松开她,她刚转身就被他拉住,“无论你信不信,也无论多久,我等你。”他如此深情,短短三个月,柳晴已融化了他掩饰内心的所有的坚冰。

  她抽出她的手,面无表情道:“别等了,不值得。”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不愿泪流满面的自己被他看见。那个敢爱敢恨、大大咧咧的姑娘竟也学会了伪装。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此去是否还有归期,她害怕三个月的感情经不起流年的风雨。


  转眼,三年已过。

  送花的人刚来过,康妮太太年纪太大了,花店已另雇了人送花。如今江寻订了两束桔梗花,一束给母亲,一束给自己,亦或是也为了那个喜欢桔梗花的姑娘。桔梗花--永恒的爱,真情不变。

  今天的阳光好刺眼啊,仿佛那太阳靠的很近。江寻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这三年的苦雨让母亲的风湿病日益严重,不过今天的暖阳让她舒服了很多。

  江寻抬起头,直觉告诉他这么做,而这次上天终于没有再让他落空。院子外面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缓步向他走来,那深蓝如初,那容颜如故。她逆着光,脸上调皮的笑容却十分清晰。

  柳晴的妈妈已经离开了,不过还好,在她弥留之际,柳晴踏遍万水千山,终于找来了温哥华--一个如墨尔本一样湿润多雨,风景旖旎的城市。沉默胜过千言万语,母亲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她的心,也总算是歇了下来。

  繁华落幕,沧桑过尽。她就只剩下那份隔着整个太平洋的牵挂。她知道他一定还在等她,她也是时候回家了。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温柔的男人已经等了太久,他兑现了承诺,现在该轮到她去满足他的愿望了:拥如花美眷,度似水流年。

  所以,她回来了。

  此刻,阳光倾泻一地。

  他张开双手,眉眼尽是温柔,“欢迎回家。”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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