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乡野走来|一匹“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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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牲畜最早的记忆,是年轻的爸爸将更为年轻的我,举过肩头放在一头骡子上面,说是年轻的我,更应该是幼小的,刚刚记事走路还会摇摇晃晃的我。骡子很高,坐在它的背上,距离地面将近两米高,个子不高的爸爸,需要高举着双手扶住我的后背,才保持住我的平衡。骡背上的我总会有一丝的恐惧,但背后的一双大手支撑又给了我坐下去勇气,大可以放心的随着骡子走动的而左右摇摆。

虽然不知道人们为什么把形容词“一匹”给了马,而把“一头”给了牛和骡子,还有以后会遇见的牦牛,或许带着“头”字的就自带劳动属性吧。

唯一让人恼火的是,马鞍不是专门为人骑而设计的,所以每次坐上去,都会硌得慌,幸好有裤子隔着,让人享受到骑马的乐趣。我喜欢称呼我的座骑为马,而不是骡,仿佛骡子不具备马的英雄气概,但我那时不知,我的生命中,竟有漫长的一段岁月,有骡子相伴。

记忆里最早的一头骡子,就是我乘坐的这一匹,它是一家人的劳动支柱,这一家人,不是简单的我们这一小家四口人,而是包括太奶奶太爷爷爷爷奶奶还有伯伯叔叔等一大家族的人,那时候一大家人还没有分家,所有的农活都放在一起来做,家族里总共有地20余亩,于是春耕,夏忙,秋收等都需要这头骡子的耕犁和驮拉,可以讲,这头骡子是我们一大家人的力量源泉,所以也理应放在家族地位极高的太爷爷那里去养。

太爷爷的家位于村子的正中央,通过他的家的位置和以后整个村庄的扩展方向,我们大可以知道这座不足2000人的乡村的发展图景和历史脉络。太爷爷家的房子还是土坯建筑,完全保留着乡野最原始的风貌,而骡子是占据着院子里独立的一座草棚的,不像别家的牛和骡子,都是露天的环境下生活,太爷爷曾说,骡子在我们家的劳动量太大,是我们家的功臣,我们不能亏待它。

枣红色的骡子,在农忙的时候,无论劳动到多晚,都要送回太爷爷家,太爷爷给它刷毛,然后喂上新鲜草料,虽然这些事情年轻的一辈人都能完成,而且会比太爷爷做的快且利索,但他仍旧坚持着自己来完成。于是才有了我骑“马”的快乐经历。

夕阳西下,大路金黄,晚霞夕照中,映着一匹“马”两个人,一双大大的手扶着骡子背上小小的身体,成为我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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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太爷爷老了,骡子变得更老了,一家人在一起做工的效率变得低了,于是便分家了,各自守着各自的小家庭,耕种着各家五六亩地,爸爸是一个任何劳动工具都不能缺少和凑合的人,所以在分家的第一年,便和妈妈商议着买了一头属于我们家的骡子,这样的话农忙时可以在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可以拉卸货,赚取些外快,而拉卸货的对象,就是离村子不远处的窑厂烧制出来的红砖。

我家的这头骡子,灰白的颜色,甚至有点透着雨天将至的那种天青色,壮硕的腱子肉一看就充满着力量,我叫它灰灰。它始终没让我们失望,任劳任怨的劳作着。爸爸也像太爷爷一样,专门在院子里为家里的这个成员盖了一间宽阔的马棚,避免风吹日晒雨淋,夏天吃的草也都是我和弟弟在地里割的最新鲜的不带任何露水的草,冬天的草则是我们用铡刀一点点铡出来的谷子秸秆,给它最干净的水,夏天甚至会熬一锅绿豆汤消暑。而这头骡给我们的,远比我们给它的要多得多。

五六亩地的耕作任务,都要它一个来完成,收货后的玉米,花生,小麦等等都要它一个拉着马车拉回家,结束了一天的劳动任务后,筋疲力尽的它总会在门口不远处的松散沙地上打个滚,爸爸曾说,牲畜再累,只要有打滚儿的精力,立马就会恢复过来,牵着灰灰去打滚儿,每每是我和弟弟的任务,每天回到家后爸爸也累的东倒西歪。而打滚儿时灰灰鼻腔里会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就像抱着爪子打呼噜的老猫一样,惬意极了。

除了完成土地里的耕作任务外,冬春季节的灰灰,便随着爸爸去干苦力。当时的乡野中,谁家盖新房子,都是要买红砖的,而村子里的砖窑就成为这些红砖的来源,当时多半都是用人力来完成。但是工作效率极低,一个人一次最多拉500块,而一头骡子一次至少拉1500块左右,每一块的利润在5分到8分钱,这样一天拉两趟到三趟,可以赚取二三十块钱,就是这一车车砖,砌起来我家的生活基础,一点点的攒起来,让一家人生活不至于那么坏。

灰灰更累了,所以每天的餐食也会变得更浓厚起来,妈妈会专门在每日的晚餐后给灰灰熬一些粥做晚上的加餐,所以每当晚上给它喂食的时候,它都会高兴的把鼻息喷在你的脸上,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仿佛在说一些感谢的话,但是它不知,我们一家人需要感谢的,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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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童年的时间仿佛可以无限拉长,但是当你回头去看的时候,却被无限的压缩,有限的记忆,被遗落在一些空格里,等待着你去问询。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我自己还拿着笔推算了一番,灰灰大概在我家呆了7年的时间,老了,便是告别的时候,爸爸不忍把它送往死亡之地,于是便到处寻找着可以找一个性情温厚的下家,可以做很少的活儿,算是颐养天年。

灰灰走了后,一家人有很长时间不适应,即便是买了一头新的骡子,一头枣红色的像极了太爷爷养的那一头,可是仍旧不能从灰灰的影响中脱离出来,即便我们知道这样对这批枣红骡不公平,可人的感情这件事,却不能做到绝对的公平。

所以即便新的骡子和灰灰做着一样的工作,家人对它的关怀也是不减反增,可是它留给我的记忆真的是寥寥。

或许是它在我家呆着时间不够长,便被家里买的新拖拉机取代了。

或许,是灰灰一直在我心里占据了那个位置,从此再装不下新的即便是更好的东西。

这些远离的乡野记忆,整理出来,既是分享,更是送给自己,人从记忆中走来,也将会走进未来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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